这天天气热得反常。下午最后一场的英语考试更变成了对学生耐热力的考验。为了和高考保持一致，听力部分放到了考试的最后。这间教室西晒得厉害，已经被午后的阳光烤了几个小时的考生都脱掉校服运动服的蓝色上装，只穿里面的白色T恤。只有坐在最前面的林小鱼还紧紧裹着厚运动服。听力部分要求考试关闭门窗更推高了室温，空气中的湿润仿佛都化在了脸上，让每个人的汗津津的。直到听力播放到最后一句“Listening part is finished.”，所有学生才都送了口气。长城的学生全都训练有素，没有一个人起身出门，安静地等待老师来收取桌面的试卷。监考老师从小鱼面前唰地抽走试卷，然后来到可中桌前。可中正要把自己的答卷放在老师手里，就听见前桌“咣”一声。他只反应了半秒，就知道躺在地上的小鱼出事了。各排已经听见兔子和秦风急促的呼喊，监考教师虽然着急看顾林小鱼，但是要维护考场纪律，让同学安静。这个空档，可中已经把小鱼半拖半抱地弄出教室，在门口调整一下姿势，抱起小鱼就跑。秦风和兔子的位置正好被一米多高的讲台挡住，两侧又是同学，没法冲出来。秦风四周看看，一手撑在邻桌的课桌上越了过去，也追着可中和小鱼冲了出去。一直不喜欢而且有点嫉妒“五人帮”的张桐不痛不痒地说：“年级第一哪儿那么好当。”教室中兔子着急地拨开还没交卷的同学，跟老师解释可中应该是带着小鱼去校医院了，小鱼最近学习太累，体力不支……监考老师了解了这个情况，想着估计也就是低血糖，不会有什么问题，知会一下她班主任就行，于是点点头也就走了。兔子这番话其实自己都不相信，她的信紧紧地纠着。林小鱼的成绩和熬夜学习无关，她一直是那种作业和复习都能在学校解决，回家只看新闻、看闲书的人。试卷一收完，她就不顾老师不让离座的指令，去隔壁考场找李媛媛了。

　　日期：2012-5-20 21:03:00
　　秦风坐在急诊观察室的破椅子上，看着还没醒的林小鱼。小小的人儿，小小的脸儿，缩在被子里更显得瘦小。天天见还不觉得，这番细看才发现她下巴好像又尖了些，嘴巴抿得紧紧的，好像很不舒服。她睫毛真长呀，微微抖着，好像能放两根火柴都不会掉下来。长长的黑发被护士散开披在左肩头，乌亮地反出头顶白色的灯光……秦风就这么睡着了，一只手仍握着点滴的管子怕凉凉的生理盐水冷到病床上的人——医生说中暑的人不能受凉——意识里迷迷糊糊还能感觉到点滴液在空旷的观察室的滴答声。

　　“可中，可中……”林小鱼睡得迷迷糊糊，推着“可中”。
　　“这可真是没良心！醒了就喊可中。”秦风揉揉眼睛，摇着头，“可中抱着你的时候跑得急，在医院门口崴了脚，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还得回去盯着媛媛呢，要不媛媛又疯玩去了。”
　　“可中没事吧？”林小鱼彻底被吓清醒了。
　　“他没事，两天就能好。放心吧。怎么就不问你自己怎么啦？”
　　“秦风哥，我怎么啦？我就记得我答完听力了。”小鱼一脸无辜。
　　“唉，中暑呗。大夫给你灌了两瓶藿香正气水呢。你这一晕可把我和可中吓死了。在车上一直摸着你的脉，生怕你挂了。快，打车钱你得给报销了。”小鱼醒了秦风就放心了，此刻也有心情开玩笑了。可中和秦风这么着急是以为小鱼的病加重了，谁都没想到小鱼平时一心怕人发现背上有血，成天穿着厚厚的长袖运动服，听力考试时教室憋闷就中暑了。到急诊看了知道没事，崴脚的可中也就放心地留秦风陪床。

　　“哈哈，小气鬼。”
　　“你刚才没醒，兔子和媛媛都来看过你了，杨老师也来过了。”
　　“杨老师也来了？那我爸妈不是知道了？”小鱼一下子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急火火地要穿鞋下床。自从她生病后，父母就草木皆兵。偶尔一次觉得心脏不太舒服，告诉了爸妈，结果第二天老爸就满嘴火泡，老妈一宿没睡。去医院一检查，只不过是没睡好觉有点心律不齐，药都不用吃。这次晕倒要是让她爸妈知道非吓死不可。
　　秦风不耐烦地摆摆手，“喂，听我说完。我告诉杨老师先不要通知你父母了。”
　　“哦，那就好。”小鱼慢慢躺了回去。

　　“下一个问题就是，中暑的孩子没资格住院，你这个样子回家就得被你妈发现。要不你在我家委屈一宿吧？”秦风的义气瞬间让林小鱼感动得不得了，秦风邀请她去住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帮她解围。但是感动归感动，去他家住是绝对不敢的。她笑着冲秦风摇摇头。不过那要去哪里住呢？
　　秦风没理她，接着说：“这离恒洋小区太远，倒是离我家很近。我爸妈去三亚看房子了，你去住我家不会不方便，你也知道秦月的，她在家。”
　　“这不是校医院？”小鱼一脸难以置信，她满以为自己躺在校医院的病房。
　　“中心医院。可中的姑姑是这的大夫，帮你看了病又安排了单独的观察室。”中心医院在市区南面，回恒洋小区打车也要半个钟头，秦风送自己回去的确要花不少时间。小鱼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了。
　　“住你家恐怕不好。媛媛和兔子那能住吗？”小鱼抱着最后的希望问了一句。
　　“兔子那恐怕住不下，她本身就和奶奶住。明天还有一天考试，媛媛还得抱佛脚，你去了她也很难复习。可中家你敢住嘛？”秦风一席话说得小鱼又踌躇了。这三个人的确都不合适。林小鱼的身份证还在家里，住宾馆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行了，盐水打完了就跟我走吧。就让秦月装一次媛媛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应该就能混过去了。媛媛刚转来，你爸应该没听过她声音。”
　　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手机还没有流行，那时候这个伎俩瞒过小鱼的爸妈似乎根本不是难事。秦风似乎早已经替小鱼把一切都想好了。
　　日期：2012-5-21 14:01:00
　　秦月给他哥哥开门的时候的确吓了一跳，心说爸妈不在家你就领女生回来，我再偏向你也不敢替你担这个篓子。再一转念，哥哥素来正义感十足，这次应该只是帮个忙。不过秦月打算借这个机会要挟秦风一把。
　　秦月是秦风的叔叔的女儿。秦月爸妈是考古专家。秦月两岁，秦风三岁的时候，秦月的爸妈在勘探的一次山体滑坡事故中失踪了。秦风的爸爸就把秦月接过来当亲女儿养着。现在秦月还在读初三。
　　“秦月，这是林小鱼。”
　　秦月眼睛一闪，狡黠地叫了一句：“小鱼姐，我该叫你嫂子吧？”

　　小鱼不禁脸一红，瞪了秦风一眼。秦风赶紧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了一下。
　　秦月也看出小鱼不自在了，赶紧说自己失言，是逗着玩的。三个人请楼下小馆送了晚饭，秦月安顿好了小鱼，就去跟秦风谈条件了，直到秦风答应新年礼物送她史努比正品围巾才作罢。
　　秦风和秦月的家非常简约，目之所及所有物品都井井有条，找不出一处多余的摆设。这也许和两人的军人爸爸有关。在秦风家住林小鱼觉得不自在。倒不是担心被爸妈发现——秦月已经打过电话了。爸妈对自己信任有加，绝对不会怀疑自己扯谎。秦月早已经睡沉了，她却还是睡不着。择席的坏毛病犯起来让自己一点困意都没有。撒谎对于林小鱼而言是绝对陌生的领域，对父母撒谎让她有点心慌。不过出于怕父母担心的初衷，她还是能原谅自己的。想起秦风和可中，她心中又是一阵暖。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她好像有些清醒了，只是睁不开眼睛。紧紧握着她的手的人，不知是可中还是秦风？可中的脚受伤是因为她，不知道疼得怎么样？林小鱼不停地想着，迷迷糊糊地眯了一夜。

　　日期：2012-5-21 19:13:00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鱼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脸色难看。中暑的余热加上一夜没休息好，恐怕秦风看见了会觉得安排不妥而内疚，反而辜负了他的好心。所以小鱼特地在脑门前编了细细的一条小发辫，辫梢梳进长长的马尾里。这样熟人看到她的脸会第一时间看到她的发式，也就能忽视了纸一样的脸色。果然，进了客厅见到秦风，他就笑着说她的头发弄得很好玩。小鱼也送了口气。小鱼和秦风兄妹吃过早饭，和秦月匆匆道个别，就和秦风一起上了班车参加最后一天考试。

　　一考场里静悄悄的，媛媛坐在林小鱼的位子上，显然是想在考试前看一眼小鱼。她身后的可中正在温习笔记。兔子在身后也进了考场，问小鱼好点没有。可中则问秦风，昨天最后是如何安排小鱼的。
　　“哦，昨儿让小鱼在我家睡的，我想有秦月照顾应该没问题。”秦风冲可中点点头。
　　教室里张桐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秦风的话，感觉很不以为然。秦风轻蔑地瞥了张桐一眼，没理她。小鱼就装没听见，但是还是表情尴尬。可中则拉了秦风一把，示意他不是说话的地方。此时反倒是兔子含笑看着小鱼和秦风，眼睛鬼精鬼精地扫来扫去，最后被秦风追着掐了脸才收敛了。媛媛看着他们打闹，温书也没了心情，嘱咐了小鱼几句就回自己考场了。

　　“脚怎么样了？”趁着秦风和兔子掐架，小鱼问起可中的伤势。
　　“嗨，没事，就是有点肿。过几天就好了。”可中怕小鱼内疚，自然把情况说得轻松。殊不知他昨天脚踝肿得连拖鞋都穿不进，今早刚消了一些。
　　“嘿嘿，都怪我，太抱歉了。对了，昨天怎么把我送中心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