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气温开始逐渐升高，空气中非常潮湿。
　　我一进门就躺在床上，像抽了筋骨一样疲倦。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我一看号码，是个外地的陌生号码，我无力地拿着放在耳边。
　　“喂——”
　　“我操！还记得我是谁吧？”
　　是叶义！
　　日期：2013-10-13 00:39:47
　　第四章　父亲和老家
　　我知道，从紫苑园走路到我上班的公司要走26分钟。我现在每天早上大概8点10分起床，穿衣、洗漱用去15分钟。我9点上班，下午5点40分下班。
　　但是今天早上我被电话吵醒了，此时才7点一刻。
　　电话是我父亲打来的。他说他到了深圳火车站，问我住的、上班的地方在哪里？他自己打车到我住的附近找一间旅馆住下来。

　　他的话充满了谨慎、试探和提防。他其实是想我过去接他的。但他来之前瞒着我，到站了才给我电话，而且选择了一趟早上到达的车次。
　　我一听他的声音传来就翻身坐起来了，我有预感这几天他会来。我们父子有六年没见面，我是他亲生的儿子，这有些说不过去，六年时间太长了，我们容颜都变了许多，心境的变化则更大。人之常情他当然会挂念我。而我，六年时间的长河里，也洗去了铅华。只是我没脸见他，有一种逃避的心理在作怪。
　　我没有犹豫，我说我马上过来，叫他在出口处不远的地方等我。
　　天气那么好，湛蓝湛蓝的天空，水洗一般的万物。我下楼站在路旁打车，微风一吹，油然而生的悲壮情怀，任萧萧的晨风将我拖入各种复杂的思绪中。我就要见到我六年没见的父亲，我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把衣服整了一遍又一遍，多次提神凝气，就仿佛去赴一场约定多年的见面一样，让我陡然感觉十分隆重。
　　脑袋里出现多幅父亲的脸，有些是六年前的那张，有些是我想象现在的。现在浮现的这些脸，大部分有白发和深深的皱纹，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憨厚而亲切。
　　芸芸众生都会这样老去，大街上疾步赶路的和驾车驶过的都一样不能避免，我也一样。当我这样想时，我觉得和父亲在岁月的沉淀里已经多了一层亲近，我毕竟是他亲生的儿子。

　　我决定好好待他。
　　日期：2013-10-13 00:40:13
　　我们在老家吵了几年，电话里吵了几年；在老家冷战了几年，电话里还冷漠了几年。过程无比荒唐，但我希望结局会是理想的，我很累了。
　　我印象中父亲是个不太多话，情感也不外露的人，我也差不多。但是父亲身上有一股气势，有点小小的官架子，说话做事都比较果断。如今不知道变了多少。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据说是个美男子，至少当时在镇上是这样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把我生得这样其貌不扬，以至于我找个女朋友都从未占过便宜，总处于下风，除了颜宁对我似乎死心塌地，但是她能算是女朋友吗？

　　颜宁已经辞职去做了专职太太，公司好事的同事说，他和吴老板五一大婚。
　　我坐在计程车里，开了窗。想起颜宁，我也想起了父亲说我老大不小，该找老婆的话。我轻微地吐出一口气。
　　在空气清新的清晨，吐出这样一口气，人反而感觉异常舒畅，我变换了几次姿势，车到了。
　　出口处附近我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我环视了一圈，余光瞥见有个身影向我小跑过来，而且一边招手。
　　他在喊：“吾啊，吾啊，我在这——”
　　他很多年没叫过我的名字，听起来就跟乌鸦叫一样——呜啊——呜啊！别人一定刺耳难听，而我却像听到儿时的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一样，特别亲切。
　　到底是他儿子，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我。
　　到底是我爸爸，他呜啊地叫我顿时就辨明了他的身份。
　　日期：2013-10-13 00:40:38
　　我站住，发现父亲的身材不如印象中的高大，戴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一手夹一个公文包，一手拖一个行李箱。
　　我们站在街头，他过来扔下行李箱，拍拍我的肩膀，说：“长高了啊！嘿嘿，嘿嘿。”说完盯着我的头发，研究了片刻，又说：“怎么才三十岁就掉头发了，头发这么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接过他扔下的行李箱，拖在手上。
　　“你跑马路那边去干嘛？”我说。

　　“我去看看哪里可以吃早饭，等你来了一起去吃。”他说，“找好了，那家不错，干净，点心也多。”他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
　　他没老多少，真会保养。
　　我心里想，父亲和我想象的他很不一样，我以为他变成了一个伛偻的老头呢，没想到容光焕发的。
　　他说：“机场离市区太远，我就坐火车来了。”
　　他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会来接他，如果他到机场，我去接他不方便。可能还有一层意思，他有钱坐飞机，不会给我丢脸，拼爹的话，我也不输给别人。
　　我没打算和谁拼爹，六年时间里，我大部分时间忘了自己还有爹。再说，就他那点钱，在老家镇上还能抖抖威风，在深圳算个球！
　　我跟他走过马路，他扬手让行驶的汽车慢一点，这情景就像他是地主，是他来接的我。
　　他并不像我印象中的那么沉默。因为他一直在说，路上很吵，我不能听得很清楚，而且他的口音好像也变了不少，夹带着蹩脚的普通话。
　　他大致是说深圳的天气好，老家现在还很冷；深圳好车很多，宝马奔驰满大街等等，还有诸如此类的废话，没停嘴。
　　我偶尔答应一两句“嗯”或者“啊”。我也问妹妹怎么样，她这个学期高考。父亲说放心，妹妹成绩好，学习很刻苦。

　　吃早餐的时候他问我工作。我说：“还不错，工作比较稳定。”
　　他问：“多少钱一个月？”
　　“六千。”我虚报了一些。
　　“相当于镇里干部的三倍，嗯，嗯，还不赖。”他衡量的标准有些与众不同，用镇上那些公务员的工资衡量，“有奖金吗？”
　　“有，年底有。”
　　“去年奖金有多少？”
　　“2万。”这次我虚报了很多。
　　“行啊小子。”他的眉毛舒展了一下，痛快地笑了出来。
　　日期：2013-10-13 00:41:02
　　“女朋友找了没有？”
　　“找了几个了，都没成。”
　　“那是什么原因？”
　　“很多原因。”

　　“钱作怪！”他下了判断，自言自语地说，“金钱社会，物质至上。”
　　毕竟当过几年干部，说话有点水平。他继续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这点工资在老家算高的，在深圳可能也就一般收入。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反正也没想大富大贵，平平稳稳过下去就行了。
　　他打断我的话：“小子你这样想不对，我这么大年纪还有追求，你就自暴自弃了？”
　　我懒得和他理论。这和自暴自弃至少还有差距，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而已。比如他手上戴一个硕大的戒指，我觉得很俗气。我有钱也不戴这种玩意。
　　吃完早餐，总共29元，他跟人还价，说25元。我心里生厌，掏了钱要付账。他却一把拉住我，给店老板满脸堆笑说：“我来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