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哪去了……”多年的感情淡漠已经让这对姐弟产生了疏离感，造成了沟通障碍，“谁糟践你……那小孩儿不错，我是看好了。这边儿彩礼钱比咱那边儿高……”黄长喜想用尽可能多的物质优越来打动姐姐，可却适得其反了，业美妈妈对生活的态度并没有和贫穷一起坠落——甘愿屈从现实生活中困苦的摆弄和驱使，而是还有一条叫“自尊”的绳索把她的生活吊在理想的半空，只是贫穷实在太沉重了，自尊被扽得太紧，已经痛苦地铮铮作响了，这导致王妈妈在关于钱的问题上有时过于敏感了，就比如听到弟弟的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彩礼高又能怎么的？我就是穷死也不能卖儿女……你小子拿人什么好处了？”

　　“什么话！”黄长喜几股怨气一起攻到脑子里，差点冲炸了头。这是真正的侮辱。人很能承受侮辱，但面对这种侮辱时是可以理直气壮地暴跳如雷的。“我他妈真贱！我傻逼，吃力不讨好，拿热脸贴你那冷屁股去！我吃饱了撑的、我没事儿闲的、我脑袋叫驴踢了、彪了才跟你提这事儿、才给你姑娘保媒拉纤儿……我看你姑娘跟人家好，干活儿不干活儿的都跟人在一块儿摽着，动不动就一块儿出去了，我怕你姑娘吃亏……拉倒吧拉倒吧，就当我没说，你们爱咋地咋地，就当我没说……”

　　也没妈妈话刚脱口就后悔了，即使是没冤枉弟弟，也不能这么说呀！而黄长喜接下来的话更是把她吓着了，不是弟弟的暴跳如雷，而是弟弟口中描述的女儿和别人的暧昧。自己老实的女儿不会做什么不光彩的事，可她是第一次独自离开家呀，会不会被骗了？她只稍稍一想就不寒而栗了，立即变了态度对弟弟说：“喜儿啊，姐累糊涂了，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王美在身边儿没？你给她叫过来，我问问她……”

　　“和人康帅儿在那边儿唠嗑儿呢。你等着啊，我给你喊——”
　　一提康帅，业美妈妈顿时恍然大悟。黄长喜提的这人她早已经知道了，女儿不止一次地赞扬过这个照顾她的“好人”。好人在这时被打上了引号，她还是不能摆脱自己那个阴谋的结论。这个康帅究竟是乐于助人的真善良呢，还是另有所图的真伪善良呢？她在心里分析着，最后还是偏重于后者。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雷锋只有一个，而且已经死了，剩下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好人就像深山里的野人参一样罕有，难道她女儿就有这么好的命能遇到？不会，她女儿如果真有那么好命就不会托生在她肚子里了，那样她早就含着金钥匙在哪个官太太肚子里等着衣食无忧了。

　　黄长喜说谎了，王业美确实是在聊天，但并不是和康帅聊，而是跟那几个大娘大婶们。
　　黄长喜喊她来接母亲的电话让她感觉很奇怪——他们两个怎么会通电话？
　　业美妈妈不是个急脾气的人，可此刻已经被急疯了。她想直截了当地问女儿和那个“豁嘴”都干什么了，可马上又意识到了这是邻居家，这种事儿如果在这种死水潭一样的村庄传开，那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美吃完饭啦？”她以废话开头，“什么前儿能回家？……和你那哥还常来往吗？……怎么个好法儿？……你们出去都上哪了？……”她极尽所能地旁敲侧击，搜罗着自己想要的信息。王业美错误的认为母亲今天心情很好，主动问她这么多生活中的事，于是毫不保留地向母亲夸赞了一通康帅。
　　王业美认为打电话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是不能用来长篇大论地谈论某个人的优点，而是用来说正经事的。所以在说了几句之后她就简而言之地总结：这个人是她认识的最好的人，除了她和爸爸，就属康帅对她好了。
　　王业美的这一评价让妈妈崩溃了，心中不详的预感像汽油一样把她心里的火助燃成了火海。如果女儿现在就在身边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抽她两记耳光，可现在她连冲女儿发火都不行——家丑不可外扬啊！
　　业美妈妈随后又开始自责，她是被哪个恶鬼迷了心窍，怎么能让还不谙世事的女儿离开自己身边呢？她怎么就会中了邪似的相信了与自己带着仇怨的亲弟弟呢？放工朝家赶时的那些极度的疲劳和重度的饥饿感全都被一种绝望的亢奋杀得尸骨无存。
　　自认为要对整件事负责任的业美妈妈已经无力责问女儿了，她用一种痛苦无奈的语气让女儿把电话交给她舅舅，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无条件地信任这个与自己带着仇怨的弟弟了。

　　“这人你看准了吗？可别让燕儿鹐了眼睛……”她发出了最后的无力地质疑。
　　“你放心吧。我能坑自己亲外甥女儿吗？不光我看他好，全工地人都说这人儿行。才二十来岁，他要是啥也不是老板能让他像头儿似的领着这帮人儿干活儿吗？他要啥也不是这拨人能听他的吗？不光能干，人品也少有……”黄长喜近乎惯性地夸赞着康帅。
　　“哎呀！就是再好也不是全乎人呐……”王妈妈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想这事儿如果万一真成了，那这将是她永远的痛。
　　“人家不也就这点毛病么。说句不好听的，这要是个好的你就是上赶子人家还不一定要呢！”听口气黄长喜完全是康帅雇的媒人。
　　“啊——那你就多费心吧，我就全指你啦……”业美妈妈长叹一声，无奈而疲惫地说，她深刻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那还用你说，王美一辈子的大事儿我能不上心吗？我一会儿和他唠唠，把事儿定一下，等这边儿活儿干完了就把你接过来瞅瞅，你就知道啦……”黄长喜有种莫名的喜悦。他不是康帅请的，这事儿对他也没什么明显的好处，他也不是那种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角色。他只是掉进自己挖得坑里了，在被质疑之后他拼命的为自己洗脱罪名，而现在他还只是“疑罪从无”，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撮合成，这样才能真正洗刷自己的冤屈，为自己平反昭雪。

　　康帅很无辜，什么都没做，却成了被人不待见的新姑爷了。
　　打定了注意的黄长喜就只等着在合适的机会跟康帅好好谈谈了。这种合适的机会很好找，只要想，几乎时时刻刻都很合适。在第二天的午饭后，在下午开工前那个休息的当口，黄长喜走过来拍了拍正准备小憩片刻的康帅的肩膀，无比亲切地笑说：“来，大帅儿，咱爷俩交交心！”
　　康帅一时间被他弄得比刚睡醒还糊涂，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怎么成了可以交心的“爷俩”了。他没做错事，没被扣工资，活也没差，那他突然间这么热情是为什么呢？出去玩儿过了，钱花冒了，想跟自己借钱堵窟窿？他是外地人，如果一走了之杳无音信的话自己找谁去？跟他没深交，钱这么借出去，九成九就是肉包子打狗了，扔水里都不没回响儿。

　　康帅一边想一边随着黄长喜去交心的地方。康帅很快想好了事情的处理办法，多了不能借
　　日期：2011-4-13 19:37:00
　　（3）
　　康帅一边想一边随着黄长喜去交心的地方。康帅很快想好了事情的处理办法，多了不能借，可他开口了也不好驳回，就算是看在王业美的面子上送他个二三百块钱吧，他自己也是个出苦力打工的，也是用血汗换来的几个子，不是那些偷、抢、贪、骗，挣钱如同大风刮来一样容易的财主们。
　　黄长喜把康帅带到了施工楼的阴凉里，用意味深长的笑容盯着康帅瞧。这次的笑与上次给吕奎说情时的不一样，没有低人一等的献媚，也没有主动递烟。康帅立即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黄长喜不是求他，倒像是跟他谋划什么共同利益。
　　“咱们爷们儿在一块儿干了俩月活儿了是不还没唠过嗑儿呢？”黄长喜距离康帅很近。

　　“嗯。想跟黄师傅喝点儿，老也逮不着机会。”康帅尽量让自己的态度与黄长喜的态度般配。
　　“可不是么！”黄长喜深深认同，“就今天晚上，就你和王美咱三个，不带别人……”
　　康帅虽然已经决定静观其变了，可还是不禁产生无限疑惑——自己，他，王业美，这是什么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