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烟味,水芝芳才回过头来,极其恶毒地瞅了一眼,就又把头别了回去,依然向着太阳,兰颇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无比调戏地喷到水芝芳的侧脸上。
那金质烟盒、那细雪茄,都是水芝芳极熟悉的,每个月的十五日前后,他都会在娜娜的指派下,去码头,从船上买这种洋鬼子的洋烟,送到娜娜手上,再由娜娜转手送给她这个同学。那个精致的金质烟盒上,原本有另一个曲里拐弯的洋名字,也是娜娜指派他拿到街口的银匠吕哪里,精心打磨过,又刻上了兰颇的名字,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娜娜和她这个小得出奇的男人之间,他们背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他刚从维也纳回到中国,怎么就会直奔了桃花岛市,留在他的家乡北京多好?他怎么又直奔了娜娜来?可这念头不过一闪,旋即就否定了,尽管每次兰颇进到店里,娜娜都会像搂他们的儿子那水那样,甚至会揽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脸说话,每次他也会看到这个讨厌的留洋小博士讨好娜娜的眼神,而每次娜娜把雪茄送给他的时候,他也会假模假样地给钱,那个时候,水芝芳真恨不得把唾沫吐到他的脸上,然后一把掐死他,可再看看娜娜,他的想法只能藏在心里,咽下去想吐出来的那口唾沫,还得对这个可恶的小男人做出恭敬的神情来。
现在,水芝芳更想喷兰颇个满脸花儿,可他酝酿了半天,嘴里却干干的,一点唾液也没有,倒是兰颇,像是给雪茄烫着了,满脸的汗水,顺着脖子直往下淌。
兰颇装出平常的休闲样子,抽烟的速度却出卖了他。在水芝芳眼里,这无疑是个极会吸烟的男人。无论身体姿态还是吸烟姿势,那都没得说,那COHIBA细雪茄就像是只给他生产的一样,只要他拿在手中,就成了他的身体极其协调的一部分,娜娜就曾经往狠里夸过,她说兰博士是真把那细雪茄给吸活了,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有兰颇吸雪茄更酷,他是把雪茄抽活了,而不是吸没了,而今天,他很显然抽得极快,一口接着一口,不像是吸,倒真像是中国人说的吃烟了,他很像是打算把拿咖啡色的细雪茄一截一截地吃到肚子里,又像是唯恐自己的嘴巴一闲下来,就会跟水芝芳说些什么一样,他也打定了主意,车轱辘话说完后,自己才觉得不是一般的无聊,似乎又很害怕暴露了他自己那点人尽皆知的小心眼子。
【待续】
日期:2012-08-21 15:18:54
两个沉默的男人,坐在八月的阳光里,一个猛吸烟,一个拧着头,一个侧身在凳子上,另一个赖皮一样坐在地上,一个迎着阳光,另一个紧盯着自己嘴里吐出来的烟雾。
很静默,一段时间。只远方的海上不时传来汽笛声。
终于,兰颇的第三支雪茄吸到三分之一多一点,远远地,他看见路口过来两个男人,一个是娜娜的大哥,另一个是娜娜的三哥,大哥叫那熊,他在大街的另一端开了一家阳光洗浴中心,生意极其红火,他是个很典型的大胖子,肚子里像是藏了一个八个月的婴儿,马上就要临盆。三哥叫那狼,奇瘦无比,像个煮熟的大虾,老弓着身子,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像是每一步都很可能摔倒,他是个小说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曾经很红,这几年,他感觉自己什么也不会写了,怎么着写都没有新意不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静不下来,像是有个渔人老往他的心里甩鱼钩,而别的,他几乎什么都不会,确切说是他自己不想会,哪怕他在农贸市场摆摊的老婆忙成了奶奶样,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有娜娜做他强有力的后盾,依然做着甩手大爷,整天东游西荡,寻找着他真正文学的梦幻,他相信自己,也更信任娜娜,总有一天,他要写一个东西,震惊一下自己,献给妹妹,只是到现在为止,他的心里越来越没底。
那兄弟俩的影子在兰颇的眼睛里慢慢走近,慢慢地。
兰颇立马就扔掉了雪茄,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一脚上去,踩灭了长烟蒂。
日期:2012-08-21 15:21:31
水芝芳跟着拧过了头,待缓过眼神看清楚之后,迅速揽过兰颇,把手里刚刚把玩着的那些尘土,全都抹在了兰颇的脸上,之后,他迎着两个舅子来的方向,没命地往他家的方向跑去。
兰颇的脸也成了一副有山有水有留白的水墨,眼镜再一次被呼啦了地上去,他没擦,也没捡,就那么等着,直到水芝芳的两个舅子不急不缓地和水芝芳擦肩而过,他们站在太阳地里,一起注视着水芝芳迷乱的背影。
第三章男人疯了
穿过路口,依旧是马路,前行大约半里地,马路的尽头是个横在那里的综合农贸市场,娜娜家的娜家常菜就在农贸市场的这边,那就是水芝芳的家,而半里路的中间地带垂直向南下坡,是一条通向另条主马路的巷道。就水芝芳正走着的这条,还有垂直的那条,都叫娜娜胡同,当然,这都是后来改的名字,或者也可以说是赶了时尚经济的大时髦,从前叫什么都不再重要。
现在,水芝芳就奔跑在这条以她老婆的名字命名的街道上。他一路疯跑,一路狂哭,一路狂奔,又哭中带笑。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却无人诉说的孩子,正在穿过从公丨安丨局到他家必须经过的十字路口,他才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呢,他只要过去,至于去到哪里,似乎并不重要。若不是开车的大男孩儿刹车及时,他准得飞起来,并且一定会像一颗熟透的果子一样落到另一辆车上,挨了一顿臭骂,水芝芳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笑的,弄得那个没有经验的小司机云里雾里,能把一个大男人骂得开怀大笑,是他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的问题。
过去马路,就是娜娜胡同,尽管无论用谁的眼睛去看,这里都已经不是胡同,而是繁华都市里最耀眼的那部分。马路两边,都是原本的家庭住房改装的大铺,五颜六色,琳琅满目,都矗立在五六级台阶之上,而楼顶之上,则是大幅户外幻影广告,不时变幻出来的影像,就是娜娜的大幅照片,她不时咧嘴笑着,妖冶灿然,飘飘袅袅,又俨然在嘲笑她自己的疯狂男人。
待续
日期:2012-08-22 13:02:42
这是多数铺子准备开门纳客的时间,多家的遮阳伞,已经大蘑菇一样站着招徕生意,上面印着的,就是他们自己家的生意字号。不过也有的,正站在门口的紫槐树下刷牙,满嘴吐着白沫子,还有依然穿着家居服的女人正在晾着晨洗的衣衫,人多聚集的地方,就是早餐铺子,如今的人越来越懒,很少自己动手做早饭,所以他们的生意极好。有人正拿着油条往嘴里塞,还有的,正呼噜呼噜地喝着面条稀饭,吃着大包子,只有夜间才热闹的发廊酒吧现在关门睡觉,而这条街在桃花岛市却以发廊酒吧女子会所和各色旅馆集中而出名,所以此时的街道上,多少显得有点冷清。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老水,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语气不是一般的怜悯,因为一个月以来,几乎每个早晨的这个时间,他们都会见到这个疯癫的男人,在他们看来,娜娜失踪了,水芝芳疯了。
脚底下是坚硬的青石板,水芝芳的脚步声并没有被喧闹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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