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最早的阵地是在小区环卫所门口。几年前，所里头来了个新领导，是个女的，叫沙鸣，为了她上任烧的三把火，就先向着哑巴开了枪，她一声令下，哑巴用来吃饭的家伙就给扔到了马路对面的小花园里，哑巴能开口，却说不了话，只能咿咿呀呀地让人干着急，再就剩下生闷气了，他也会搞点小破坏，比如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让沙鸣的车胎没了气，也仅限于此了，没有更大的动作。第二天早晨，他就自觉自愿地把他的太阳伞和工具箱子安在了小花园边上，干了没几天，那遮阳伞和箱子又给扔到了花园子里去，环境卫生管理所的工作人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美的花儿，这么好看的花园子，弄个哑巴叮叮当当地在这儿敲破鞋，这不是破坏环境又是什么呢？哑巴和他的老娘相依为命，老娘老了，连楼都下不了，只能站在后阳台上流眼泪。当时娜娜正忙着，原本也并不想管闲事的样子，可又委实气不过，扔下手里的剪刀，拉了哑巴的手，无视旁边那个工作人员一副想和她讲理的架势，人家直接去了环卫所门口，她嘴里骂着那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酿酒的欺侮酿醋的，牧羊的看不起砍柴的，本事那么大，何必欺负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哑巴，不该管的瞎管，该管的什么都管不了，等等等等。娜娜两手掐着细腰，一直把环卫所的所长沙鸣给骂出来，假装着问发生了什么事，又捎带着道个假模假样的歉，人家沙鸣也是有些个背景的官，用她自己的话说，环卫所那也是一级政府组织，掌管着这个辖区的面貌，可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尽管娜娜并不指名道姓，可傻瓜也知道，娜娜在楼下收拾的，是她的八辈子祖宗，而她的棋着也不低，从她来太平村的第一天，耳朵里塞得最多的名字，那就是娜娜，俨然娜娜是太平村的潜在领导，她让娜娜看着，怎么办才合适，她呢，初来乍到，确实不是很了解实际情况，天生的残疾人，确实应该照顾，可照顾呢，也不是没有原则，弄个修鞋的，放在环境卫生管理所门口，它不管怎么样，那都有碍观瞻，也实在不太卫生，娜娜接话说，那也不能因为他不像正常人那样能说会道，就因为人家是个哑巴，就把干活的家什给扔到花园子里吧。沙鸣接话说，有可能工作人员的工作方式不对，也就是从实际出发，他们存在的是沟通上的障碍，不管我们的工作人员说什么，他只是呜呜哇哇的，不懂哑语的人哪里知道他说了什么呢。

　　人多得不能再多了，丨警丨察已经在梳理交通。当着众多人的面，娜娜更加得理不饶人：拿出沙鸣的前任做着比较，主题一点也没有偏离，行政不作为的帽子恰到好处地戴在了所长的头上，欺软怕硬的祖宗看来是最适合当官儿了。她领着哑巴，有她店里的伙计早就给拿了哑巴干活的家什，摆在了她饭店门口，就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哑巴，每到中午，娜娜都亲自把饭送到哑巴手里，还指手画脚的比划着，很少有人知道，原本娜娜也懂哑语，因为别人都看不懂，他们比划了什么，而哑巴分明很懂。门里珍馐美味香，门外臭鞋叮当响，一时间又成了娜家常菜的一大景观。针对兰颇的质疑，娜娜说，这里的天机就不是你这个海龟博士能弄懂的了，这就是人情，知道吗？他可得养着他的娘呢，别小看了他那个破木头箱子，那就是他挣生活的工具，也就是说，那些个家伙扔的，不单单是个破箱子，她还指了指旁边那楼的六层，一个老太太站在阳台上，头向下伸着，满头白发像是扎了一头粉丝------娜娜说，那就是哑巴他娘。

　　待续
　　日期：2012-10-06 11:36:15
　　伺候完所有的客人，大厨老莫坐在那里吸烟歇息，指挥着大船准备他们自己的吃食，金桃子端了一大盘韭菜馅饺子，另一只手拿了一双竹筷，亲手递到了正忙着的哑巴手里，娜娜失踪多日，金桃子一直延续着她在时候的习惯，兰颇出门的时候，正看见哑巴拿了一张票子直往金桃子的手里塞，金桃子把钱放回他的手中，拍了拍，做了一个狰狞的鬼脸，哑巴给她敬了一个礼，用他的脏手抓了一只饺子，心满意足地塞进了嘴里。

　　哑巴和娜娜的咪老爷一样，也在守望着娜娜。
　　第十二章奢华宴请
　　带着点神秘味儿，第二天中午，万国中告诉兰颇，那仁回大陆了。他并没怎么吃惊，他估算着，他也该来了，撇了案子不谈，娜娜可是他最钟爱的女儿，据娜娜介绍，那仁和他的朝鲜妻子又一连生了五个儿女，顺序都没变，四个儿子一字摆开，女儿最小，和娜娜同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那仁很不喜欢他那个女儿，说是一个除了花钱没别的爱好的孩子，也就是说，假如娜娜真的藏在台湾省，那么他就更应该出现了。兰颇从没听见娜娜叫过爹，她更喜欢直接说那仁怎的怎的，不知内情者不知道她在说自己的亲爹。

　　没有娜娜和倪宏伟的出入境记录，这是最大的怪事，那手机漫游怎么会在台湾省境内？大案组也曾经调取娜娜失踪那几日的出入境视频，都没有发现娜娜的踪影。第二次派人前去台湾省，依然没有得到更多娜娜的信息。
　　兰颇收到了请柬，万国中也收到了请柬。海燕型，迷幻海蓝设计，毛笔手写，彰显着主人不俗的品味，虔诚无比，让人拒绝起来，得费费脑子找借口。大海边的泛海名人会馆，不是有钱就能进入的馆子。最气派的雅间——海洋之蓝，这个套间的隔墙全部饲养着海洋里最高贵的动物们，和生活在海洋里不同的是，它们可能随时会被装进盘子，或被生吃，或被油炸，或被清蒸，进入人类的肚子，只要看客们钟情的话，兰颇老早就听肖冰描述过，而她却是从一个前任驻桃花岛市大使的嘴里听到的，卸任后的大使是惊讶于现如今中国人的奢华生活，或者说，那种他想象之外的奢侈让他忆起了过往，也许只是贫穷。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进入海洋之蓝的那一刻，兰颇的心还是被紧紧地攫住，思维频道一时更换不过来，世上所有美妙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这个房间，它更应该被叫做“梦幻海洋”，确切说，这个房间和外面的世界有着本质的不同，或者说，从根本上，它就是海洋世界的缩影：水蓝之蓝心，其设计巧妙地把意大利蓝水晶和所有的海洋因素充分地揉合，这只从门外的把手的球型设计上，兰颇就已经感觉到了，微微旋转之后，里面就波浪翻滚。冷不丁地会被吓上一跳，随即让你所有的心理准备化为乌有，即便兰颇以为自己更换了思维频道，但他的心里依旧震颤不已。

　　依例的寒暄、握手甚至假情假意的拥抱。那仁的手似乎柔弱无骨，兰颇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握这种软绵绵肉腻腻的男人手。那仁的长相和他那几个魁梧彪悍的大陆儿子均不同。许是长期生活在南方让他后期拥有了南方男人的特质，除一进屋子给他的惊艳和震撼之外，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请到了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市长魏大岗，他的前任刚刚因为倪宏伟案件被免职，上任也就十几天，上任前是桃花岛市下属县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四十四五岁，与新局长万国中差不多，还没落座呢，就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在他们之间弥漫。在兰颇看来，魏大岗最应该感激的两个人均不在场，若不是倪宏伟和娜娜犯下一个弥天大案，他可能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说不定他会待在那个经常连教师工资都要来桃花岛市借的县城里待上一辈子，直到退休，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自觉地逡巡了一圈，谁的心里都明镜一般，这绝不如同那仁所言，只是吃上一顿便饭那么简单，鸿门宴是一定的，不过这“门”是哪扇，谁的心里都没谱，当然也许，那些领导们知道，而对于他而言，只有静观其变。

　　这极像是水龙王都没有住过的水晶宫。所有的海洋生物箱上都贴着标签，兰颇所认不多，平日里，他对这些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正对着门儿的水箱里，是各种软体类，为首的，则是一个像是批着超大红斗篷的超大鱿鱼，其他那些章鱼等等都卧在水底，像是正在瞻仰超大斗篷的华美风姿，左手边的水箱里是数条电鳗在同时起舞，有蓝色水晶底子的衬托，更有灯光的反射，只见其身上的黄色线条飞舞，而伴舞的，则是水草一样的水蛇，餐桌很显然是刻意雕装而成的贝壳样式，珍珠白色，花纹华丽而神秘，仿若正在讲述着沉淀了千年的海洋故事，一色的捷克水晶餐具，包括筷架，娜娜的父亲那仁坐在贝壳根部，也就是主人座，市长和局长分坐在他的两边，只有兰颇，寒暄过后，他并没有落座，而是像一个对海洋动物极其感兴趣或者说，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他打算参观下龙王宫。

　　待续
　　日期：2012-10-10 10:5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