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起年初班里有个女生出国了,跟了个老外。那个女孩在班里成绩并不突出,但是和留学生走得很近。她的离开在系里都有不小的震动,大多数人都对她的做法很不屑,可钟晶雅当时却对他说:“人各有志,我没觉得她做得有什么不对。倒是那些说人是非的人才可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却嘲笑别人为自己想要的做出的努力。”
那个时候,她虽然被拒也不过两次,现在呢?三次,陈南有点理解她,被拒三次,恐怕对她来说,确实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小雅一直是倔强、好强的,他认识的小雅从小即如此。在旁人眼里,她是绝对优秀的,但是他知道那是她一直很努力做出“优秀”样子,她不愿意被别人看扁。即使神经大条如张逸也知道不要踩在她的敏感点上:她于心灵深处,真的很自卑。
原因是什么?陈南一直不愿意去深究。
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结:母亲的死结是父亲;自己的死结是陈宁;而小雅的死结是她的家庭。
日期:2011-12-18 21:29:00
小雅的奶奶是陈南家的保姆,所以,他们才会认识。因为陈南爷爷奶奶的关系,小雅的父母被调到了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扎了根。可是陈南从来没有把小雅看低,在他眼里,小雅的奶奶、父母都是靠双手努力打拼的、值得尊敬的人。也许,他家的帮忙对她家来说至关重要,但那又怎么样呢?谁在这个世界是完全孤立无援的呢?
想到这,他对小雅方才话里对父母生活的不屑与鄙夷有点生气,他看着她,却又不忍心伤她的自尊,说:“不就是拒签么,至于这样?”
钟晶雅听了,转头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她将头转回,没有看他,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勇气说似的,低低的,但是清晰地蹦出一句话来:“你懂什么,不会被拒签的人,你懂什么?”
陈南怔住了。
钟晶雅任性地想,反正这么难听的话都说了,等于揭他的伤疤,随他发火生气好了。
她从余光里,看见他慢慢点了点头,听见他说:“每天我们都听别人说很多话,但是做决定的始终还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又说:“我送你回去。”
有一瞬,钟晶雅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她这样伤害他,为什么他还要对她那么好?陈南啊陈南,你是有心还是太没有心了?难道不知道不想伤害别人,有的时候却比刻意伤害更让人难过?
她摇了摇头,涩声说着:“这么近,担心什么,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好了。”
“嗯。”也许没有她那句话,他也不理解她此刻的烦恼。她是他朋友,朋友不就是这样拿来用的?陈南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怪她。
起风了,她抬手轻拂被吹乱的头发,一抬头发现陈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了。
日期:2011-12-19 9:36:00
【懂得】
陈南离开小广场,路经学校准备回家时,停了停。他想到白天和克克说过要打电话给她,他知道现在有点晚了,可仍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但是,此刻他不会打过去——他现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雅的话,让他心绪有点乱。
“无可奈何花落去”,他今天已经做了他能做的,陷入迷雾的小雅,只有靠自己的力量。于她周围的朋友而言,只能帮她想,对她说,却不能替她做。
他没去坐地铁,而是就近坐上了公车,他觉得有点累,还有点寂寞。
车很空,他攥着手机,却没有拨克克的号码,他想着白天克克弯弯如两个小月牙的笑眼,于是自己嘴角也呈现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遥——”他在心里低吟浅唱……。
虽然只和她相处了几次,但她已经是自己生命链里珍贵的一环:晶莹剔透、雅致地扣在他的心上——如此迅速,几乎不留痕迹。
就像船儿到达既定的港湾,飞机降落于既定的航站,他的心被抓住了,注定的。
这种感觉很好……
日期:2011-12-19 10:11:00
车子绕到新街口一带,行人如织的市中心,即使到了这个时间,公车来到这里也开不快。他轻轻一皱眉,好像被打扰,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叶扁舟之上,江面呈现的是繁盛的夜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酒酣耳热、醉生梦死……而他在江中央冷眼旁观,却又难以逃离、莫可奈何。
真正的平静在哪里?
小雅是和他一样,想为内心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畅快地活着吧?她虽然偏执、武断、不明智,在这问题上还欠缺点智慧,可是她的目标很明确——去美国。他却觉得想要的很模糊。
小雅心里向往的地方,留在他印象中的,不过是变幻外形的一所又一所医院:发达的医疗技术、精益求精的医生团队、温柔专业的护士们,和在这些相似的环境下,陈宁不曾改变的苍白脸色与越来越羸弱的身体……那个他已经六年没有再去的国度。
日期:2011-12-19 11:21:00
渐渐的,窗外现实的画面在陈南眼前开始模糊……
……
“加油!”陈宁在昏迷的间歇醒来时,用嘴唇轻轻摆出这两个字的口型,平静、温和、定定地看着他。最初一瞬间他看了觉得自己明白,没错,“加油活下去”,陈宁一定是这个意思,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又不明白了。
那天晚上,陈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行了。爸爸哭着和妈妈打电话——那是他第一次见父亲哭,他不能看父亲哭,那让他受不了,于是走到陈宁的病房。半个小时后,陈宁醒来看见他,对他说了那句:“加油!”似乎像是说给自己,陈南后来才明白陈宁是说给他听——陈宁让他加油。
陈宁说完“加油”就又睡着了。他醒的时间那么短,短得让陈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纽约州圣弗朗西斯医院血液科病房的走廊上,陈南因为时差和虚弱快散了架,可他迷迷糊糊地坐在陈宁病房外的长椅上却睡不着。护士走过来,柔声劝他该回到自己的病房里休息——他两个小时前,刚刚抽过200CC的血,两天前又抽了一次骨髓。
为了10岁的陈宁,10岁的他做了他能做的,但是现在看来没有任何用处。
他的父亲陈之,这位哈佛医学院毕业的的血液病研究专家和其他专家们日夜研究着陈宁的病情,殚精竭虑,真的殚精竭虑了……
日期:2011-12-19 12:26:00
妈妈在中国,在N市,她来不了,十天前他背着背包,出关的一刹那,就哭了,不是为陈宁,不是为自己,是为他的妈妈。他知道,妈妈在关外,也在哭,伤心欲绝,真的伤心欲绝……
无能为力最痛……
没错,他是陈宁唯一的希望,妈妈的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
他上了飞机仍在哭,商务舱只有他一个客人。国航的空姐们对他很照顾——并不仅仅因为爸爸给他买了商务舱,所以对他特别好的那种照顾。她们都知道他孤身一人去做什么。孤身一人,机上却没有陪同——父亲陪着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小儿子,母亲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被签证官无情地拒签了……
那个蜷缩在宽阔商务舱里哭泣的男孩子啊,只有10岁,不是说12岁的孩子没有父母陪同不行么?这个国家的签证官都没有心么?
那天,母亲出了使馆就无声地哭起来——她已经在里面大哭过,声嘶力竭过……等在外面的陈南告诉沈若宁他可以自己去,沈若宁却抱着他哭得更凶。陈宁那么危险,也许是最后一面,这个愿望就那么难实现么?
有什么道理可讲?生活本来就没有道理。
那是陈南6岁就明白的真理。
日期:2011-12-19 13: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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