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拿披头的丨警丨察头儿跑过来，跳上车，骂道：“他妈的！还愣着，赶快开车！去附近医院！”

　　司机这才发动油门。
　　罗敏儿自己也知道，儿子罗明明已经去了，他的手脚在上车的时候就让她感觉到在变凉了。但是，她不敢相信儿子就这样去了，刚才看到还好好的他，怎么可能就去了呢？不！不可能的！
　　当警车把儿子送往最近的新莎医院时，医生摇着头对罗敏儿说：“准备后事吧，他已经是超男了。”罗敏儿顿时瘫软了，手抓住了墙壁，才没有摔倒。她虽然不懂医生说“超男”的准确含义，但是，她猜得出，医生是最后的宣判。超男或许就是男人已死，超女或许就是女人已亡。
　　她最后的希望已经丧失。她的心似已撕裂，头似被人猛烈的敲打。
　　日期：2009-08-13　18:16:02
　　87 送上了死亡之路

　　一个瘦高的个儿向她走来，一张少年的脸朝她微笑。
　　“妈妈！”少年喊她。
　　对，那是她儿子。儿子长高了，儿子长大了。
　　她笑了。
　　“明明！”她也朝儿子喊。
　　儿子投入她的怀抱。可怀抱中的儿子，突然大哭，身子抖索着，含混不清：“妈妈，我怕！”
　　是的，儿子虽然长高了，但儿子还小。她需要妈妈。他必须有妈妈的照顾。她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背，柔声地说：“明明不怕，明明不怕！妈妈在呢，妈妈在你身边呢！”

　　是的，妈妈在，可儿子不在了。罗敏儿怀抱中是空的，那个活生生的儿子躺在那里呢！他没有了哭，没有了笑，他也不会叫妈妈了，妈妈也叫不醒他了。
　　罗敏儿清醒过来，她坚强地站着，她告诉自己：必须坚强，必须坚强！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倒下了，儿子的后事怎么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帮助你，只有自己帮自己！”这句话是谁说的？不管谁说的，现在对自己最有用。
　　她想大声骂丨警丨察，她有一肚子的火要朝丨警丨察发：要不是你们出手慢，我的儿子不会死！要不是你们半天不开车，我的儿子有救！
　　但是，当她看见开车的丨警丨察端着一杯水，站在她面前，正要递给她时，她的心又软了。
　　这是她的命数，多年前，算命先生就说过，她命硬，丈夫死多年了，现在，儿子也死了——她把他们都克死了——真的应验了！她很想哭，放声大哭，嚎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死去活来！哭明明，哭儿子，哭丈夫，哭那个活着还给她气受的杨五六！哭这个刚才还活蹦活跳的宝贝儿子！
　　可是，她哭不出来，哭出了声，眼眶里始终挤不出一滴泪。多年以来，她的泪腺就已经关闭。

　　喝完丨警丨察端给她的水，她摆了摆头，使自己努力清醒。她拿出手机，给胡小妹打电话。她无力而淡然地说：“老姐！明明死了------”说这句话，仿佛报告久病的老战友终于解脱的消息。
　　胡小妹显然不相信，在电话里嚷嚷着，但罗敏儿不理会她，继续说：“你赶过来，在新莎医院，最后看一眼你干崽。我要送他去火葬场。”说完，也不等胡小妹问，挂了电话。
　　挂电话的那一刻，她仰望苍天，可深圳的天被繁华的灯光掩映着，她看不到那个板着脸的苍天，她也流不出一滴泪。
　　她对丨警丨察说声“谢谢”。她跟医院交涉好，定了一辆送火葬场的车。她默默地来到儿子身边。
　　儿子的尸体还没有进太平间，停放在后院的走廊上。儿子的身上，有医院给他盖好的一块白布，就此隔绝了他与混浊人世的距离，也仿佛告诉母亲：儿子再也看不到苦命的妈妈了，再也不能生活在这个混沌世界了，他去到了那个没有丑恶的美丽天堂。

　　到今天为止，儿子十五岁整整过了三个月，到今年的金秋十月，儿子就是十六岁了！十六岁，就是小成年，进入小成年，意味着儿子就是大人了！事实上，儿子现在已经大了，下巴长着粗粗的胡须了，个头飙升得超过她和他爸爸之间任何一个的身高了------
　　可儿子并没有长大，他过早接受了龌龊的东西，他辨别不了好坏，他甚至分不出美丑。这些龌龊的东西，使他无法抵挡，无法拒绝，他陷了进去，无力自拔，他丧失了自我。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儿子的错，或者说，不全是儿子的错，她，她罗敏儿，她作为母亲，她几乎负有全部的责任；作为妈妈，作为生育他的人，这个责任，她怎能推脱？
　　她是怎样的一个母亲啊？她把儿子送上了死亡之路！
　　可一切无法挽回！生活最让人憋气的就是：不像演戏，无法彩排，无法重演。假如真的可以重演的话，她愿意重来！

　　日期：2009-08-13　22:36:23
　　88 回忆儿子
　　儿子跟所有孩子一样，也有过少年的梦想，罗敏儿和儿子之间，也有过美好的交流。
　　儿子满十二岁的那天，她带儿子去了欢乐谷。这是她带儿子第三次到欢乐谷、世界之窗。第一次是儿子到深圳的第一年，也就是儿子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看世界之窗，儿子说，长大以后他要开一个“世界之窗”，每天守在门口收票赚钱——这是天真幼稚的儿子说的话；第二次，是儿子十岁，这第二次，儿子改变了主意，并有了自己的创意，说不开“世界之窗”了，到湖北老家去开一个“深圳之窗”，把深圳所有好看的、好玩的全部搬到汉城，让当地人不要坐车、坐飞机就能在汉城看到深圳——这是儿子不乏天真幼稚的创新，而且幼稚中透着一份少年抱负；第三次，罗敏儿带儿子玩欢乐谷的“欢乐干线”，儿子第一次坐欢乐干线，下车后神情严肃地说：“到我四十岁的时候，肯定有很多钱了，我在家里开一个欢乐干线，每天带着我的儿女，也带着妈妈你，每天坐一次。欢乐干线的两边，设置每个城市的景点，每个站点分别叫北京站、上海站、武汉站、长沙站、青岛站、大连站，想到哪里下就到哪里下------”这是心智逐渐成熟的儿子，思想、言语中还有一种爱，一种看似缥缈但能让人心悦的爱。

　　罗敏儿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儿子说那些话时的样子：满脸严肃，嘴巴翘翘的，眼睛里有一种光。那是儿子多么美好的设想和创意啊！那又是儿子多么幼稚、天真的童年啊！可是，儿子越大，就越没有了那些美好的东西，难怪电视里、书里就是这样说的：人不要长大就是最好。
　　从十四岁后，儿子喜欢上了体育，喜欢篮球。有好几次，儿子缠着妈妈给他买“乔丹”，罗敏儿以没有钱为由拒绝了。后来，儿子又吵着要“阿迪达斯”，罗敏儿让胡小妹帮忙，给儿子弄了身假的阿迪达斯，谎称是从香港带回来的，还真把儿子忽悠住了。可是，阿迪达斯穿了不足一年，衣服破了。罗敏儿心里紧张，害怕儿子又吵着要那些名牌，还好，儿子之后对她说：“同学们提倡爱国，买自己的民族品牌，你给我买李宁牌的吧。”罗敏儿问过李宁商店，李宁牌也并不便宜。李秀儿便像上次那样，花不到三百元钱，从鞋到上衣，买了全套假李宁给儿子。儿子那时高兴得喊“妈妈万岁”。后来的两年，罗敏儿依此复制，每年给儿子买一身假冒的李宁牌运动服和运动鞋。

　　今天，套在儿子身上的还是那件假冒的李宁运动装，且沾满着血迹。血凝固了，发出暗淡的光，像在嘲笑她罗敏儿是怎样糊弄少不更事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