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收条》无间道
由于近年填海,大铲湾畔就生成了一些半月形大大小小的海塘。周末下午,钟灏铭偶尔会到这里钓鱼。他通常会垂钓于固戍海边,在头顶上,高高的广深沿海(第二)高速公路从前海那边延伸过来,打桩声声。在更高之上,从宝安机场起飞的飞机们正有条不紊地升空,但慢慢地,风乍起,阴云飘动,一场雷雨迫在眉睫。周围休闲的人们开始往回赶,钟灏铭整理了一下装了六尾锱鱼和三条海鲋的鱼篓,也萌生退意。忽然手机声响,他一看,是久违的张福强的电话。钟灏铭一接通问他近况,就传来张福强如炒豆子般清脆爽快的声音:“我仍活着,哈哈!听说你最近都不在深圳,常跑越南、老挝?”
“是的,你感兴趣?”
“那年我还差点参军打越南、直捣谅山了呢。对了,越南妹子长得怎么样?”
“大都黑黑的,肯定没中国的漂亮。”
“据说越南那里一夫多妻,男的饮茶享福,女的下地干活,但越南男子不论春秋秋冬,都爱戴绿帽,哈哈!”
“这是他们的事。不过我去越南是跑红木进口生意,也从越南入境过老挝。不去不知道,在这个‘森林王国’老挝,原始森林里竟有2米多直径的原木,你见过没?”
“这个什么的径也真够粗了!哈哈!越南是不是有很多黄花女?卖得很贵的。”
“什么黄花女?你是说黄花梨吧?”钟灏铭纠正。
“是,正是黄花梨,倒点回来吧!据说现在越南、老挝的黄花女——哦!我又说错了,是说黄花梨,卖一百万人民币一吨的价钱!”
“是的,但越南政府也是明令禁止黄花梨买卖的。”
“那就搞酸枝木吧!据说,一张清代乾隆酸枝木做的床,等于好几辆奔驰S600啊!甚至一个古代的红木小茶几,可换一辆宾利哪!”
“那是大红酸枝,酸枝木分红酸枝、黑酸枝和白酸枝,黑酸枝最贵,但现在以大红酸枝最为抢手,国内现爆炒得相当厉害,福建莆田、广东新会,现在都不知屯了多少万吨货,搏行情,准备出手。今年我国炒普洱茶和大红酸枝,都十分火爆!”
“越南男人,白天戴绿帽,晚上躺在大红酸枝床上,在搂右抱;睡够了起来喝一口普洱茶,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哇!”张福强流着口水感叹,“你的大红酸枝生意做得怎么样?”
“唉!酸枝!我的心才酸!越南骗子太多了,往越南去得多的生意人,不少也慢慢成为了骗子。反正一言难尽。”
“唔?我才不怕骗子。什么时候再去越南,得叫我一起去!到越南戴绿帽,娶‘黄花梨’去!然后带大红酸枝床回来。”
“你还是‘口花花’。”钟灏铭说完,放好电话,盯着鱼杆。接着,听到“叮咚!”一声,他手机来了短信,打开一看,是蒋矶化发来的。在深圳,他从来没有接收过蒋矶化的短信。这一短信的内容是:“钟灏铭,你以前写的20万元人民币《收条》原件,还在我手里。”
“你写的20万元《收条》原件,还在我手里。”钟灏铭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几个月前,在广西东兴,他操作过一批老挝大红酸枝进口业务,货是从越南芒街出口,经由广西东兴进入中国。当时,作为中间商,钟灏铭收取了蒋矶化20万人民币作为定金。之后,由于蒋矶化一直暗耍手段,不肯提货,然后要求钟灏铭必须将定金交给另一商人程斤芎,由程斤芎来操作这单生意,蒋矶化才会提货。经深思熟虑,从大局出发,钟灏铭听从了。当时,定金交接仪式在东兴市东海大酒店大堂咖啡厅进行,参加人员除了钟灏铭、蒋矶化和程斤芎之外,还有当时在业务中周旋的供货商叶峰、姚计强及其拍档钟义权,以及这单业务的中间人程欣岁。在7人共同见证之下,钟灏铭将定金交给了程斤芎。与此同时,钟灏铭从蒋矶化手中拿回了自己之前写的定金《收条》,当众撕毁,遂与蒋矶化无拖无欠,一笔勾销。
难道是别人冒充了我的笔迹,我当时撕毁的只是假的《收条》?他想。但在当时,他是认真核实过的,当时的字只的确是他的手迹无误。一直以来,只有他仿摹别人的手迹,而且他也曾不得不帮忙代写过与债务人字只毫无二致的《收条》,但他知道中国之大,迄今无人可模仿他这既含柳公权风骨,又富启功韵味的美妙绝伦的书法。
那么,我当时撕毁的只是复印件?他深吸一口气问自己。是的,蒋矶化难道就不会用高仿真的彩色复印机,制作出跟原件一模一样的《收条》吗?而真真切切的原件,却依然攥在他手里?钟灏铭又问自己,不禁打了个冷颤。当时在东兴,因他所签合同中一个条款的不慎,以致自己倒持泰阿,如刀俎之肉,任由蒋矶化宰割,钟灏铭让折腾得好惨。
“你等着,你要双倍赔偿我40万!我将启动黑白两道向你追索!”蒋矶化的短信鱼贯涌来,钟灏铭的手机不断“叮咚”作响。“当时在东兴农行大厅,我给了你20万元,我已取得银行当时的视频监控,这是证据之一!”蒋矶化又发来了短信,步步进逼。
钟灏铭承认,当时确实是在东兴农行收受了他20万元人民币,关于这一事实的银行监控,蒋矶化有权向银行申请取证。钟灏铭也知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买方交纳定金之后,卖方若不愿供货或不能供货的话,卖方,也就是钟灏铭本人,就要以双倍定金偿还给买方,那就是40万元。而事到如今,那宗交易最终没有履行,那批大红酸枝货物也早已易主,不复存在。想起多年来,钟灏铭所审阅的合同恒河沙数,即使面对长达30页,乃至60页的中英文合同,他都如斫轮老手,轻车熟路,惜乎偏偏就这一次,在仅仅只有一页的中文内贸合同中,他处于中间商的位置,而且是孤身一人,因时间仓促临阵出错,如虎落平阳,跟对方签了这份没有标明“提货日期”和“合同有效期”的《购销合同》,等于合同永远有效,但他的供应商的货物后来卖给了他人。那么,钟灏铭收了定金不交货,换言之,如果蒋矶化手里仍然持有钟灏铭所写的《收条》正本的话,就意味着钟灏铭铁定要向蒋矶化赔偿40万。
40万!这对钟灏铭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时从深圳往返东兴这一趟,没赚到利润不说,差旅费全部倒贴,到头来还得赔偿对方40万!
风更大,天空起越来越暗。情况于钟灏铭越来越不利!
蒋矶化到底是真来索偿?还是仅为恐吓?我写的那张《借条》原件,难道真的还藏在他手里?钟灏铭内心忐忑。
面对一条又一条如同点了他哑穴般的手机短信,钟灏铭眉头紧锁,一边重复读着蒋矶化的短信,一边将目光投向大海。他的心,一如浪潮澎湃。
怎么办?我就这样倒赔他40万?而且我现在又何来40万?他束手无策。
猛地,天空响起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开始淅沥落下。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就回了对方一条短信:“只要你敢走出这步,那就怪不得我了。首先,当时在东海大酒店的整个过程,特别是我交出定金,程斤芎收下这定金,以及我当众撕毁《收条》原件的行为,我都作了全程录音录像。当时,估计你也没注意到吧?我左手手腕上的一块金表特意正对着你,表壳边上有如牙签一般大小的红外线微型摄像头,属国内首创,你还从没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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