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请来了抬棺材的大汉,他们从堂屋的望楼上搬下来早就准备好的棺材,用两把长凳搁在堂屋的中间。棺材里铺了崭新的棉被,我爸和姑妈把婆婆抬着放进棺材里,拿一块草纸盖在婆婆的脸上,然后,盖上棺盖,用抓钉钉牢,在棺材的前头点一盏灯,外面放一挂鞭炮。这时候,我们依次跪在棺材前磕头,姑妈又哭得昏天黑地。
邻居的大嫂赶过来帮厨,我妈炸了斋菜,整出一桌饭菜,请抬棺材的八大力士喝酒吃了,到下午旁晚的时候,他们才一起抬着棺材,朝西边的山岗上抬去。我爸抱着一块灵牌走在棺材的前面,我端着一碗菜饭,拿一双筷子,呃呃地哭,泪流满面,随着亲人跟在棺材的后面。姑妈在我身边还在嚎啕大哭,我们一起把婆婆送上山去。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抬棺材的八大力士走两步,吼三声,空远回荡,让人听了凄悲苍凉,又是毛骨悚然。
他们把婆婆抬到了山上,抬到坟地,从几个旧坟包中间抬了过去,在一处长着巴芒草的旁边,八大力士把棺材缓缓放进打好的井中(挖出的掩埋死人的坑),姑爹点燃鞭炮轰天响起,大力士开始铲土掩埋棺材,最后堆起一个坟包,就成了婆婆永远安息的地方。
日期:2014-07-02 18:04:00
我爸从我手里接过饭碗,与碗一起倒扣在坟头,把筷子插在坟头。
当我们离去的时候,天就要黑了。我一步三回头,走在最后面,想到爱我宠我的婆婆今晚就躺在了这荒坟野地,再也不会回家了,我心里难受,热泪滚滚。在我再次回头张望婆婆的新坟时,我突然看见了婆婆站在坟包上望着我们,我大喊一声:“婆婆……”
我迅速转身跑了回去,我要爬上坟包去拉婆婆的手,把婆婆拉回家去。这时候,我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了,似乎被什么拖住了一样。婆婆就站在坟包的上面,我哭喊着婆婆,只见我的婆婆也望着我,眼睛里流出了泪。
送葬的亲人听到了我的喊声,一起朝坟地望去,也看见了站在坟包上的婆婆,都又回到坟地,一起喊了婆婆,跪在婆婆坟前,又连连给婆婆磕头。当我们磕下第三个头,再抬头看时,婆婆不见了。亲人们立即哭喊起来,慢慢又离开而去。后来我爸讲到这件事,湾子里的人们都觉得奇怪,说是我婆婆煞气很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魂魄现身。其实我心里知道,是我的婆婆舍不得离开我,但生死不由得婆婆,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人世,归到了天国。
三天圆坟的那天,我爸把婆婆生前的衣物都收拾在一起,带到了坟地,在婆婆的坟前点火烧了。湾子里的大人小孩都赶来,我爸站在坟顶,抓起盘中的糖果和饼干沿坟抛撒,大人小孩子都争着抢去;接着我爸又抛撒一分、两分和五分的硬币,更让一些小孩疯狂地抢夺。然后我爸又点燃一挂长长的鞭炮,沿坟炸响。然后,亲人们把送来的花圈沿坟插上,又烧了很多的纸钱,这才慢慢离去。
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在我们吃饭的餐桌上,我一眼就看到了婆婆生前用过的烟杆。我连忙指给爸看:“婆婆的烟杆还在。”
我爸说:“怎么在这呢?我到处找都没找着,怎么现在在桌上?”
我问爸:“是不是您放在桌上忘了拿?”
我爸说:“不会的,婆婆的烟杆应该放进棺材里的,当时就没找着。后来我又找了,也没有找着,怎么突然出现在桌子上了?”
我说:“我跟婆婆拿去。”
我爸问:“你拿哪去?”
我说:“拿去给我婆婆。”
我口里说着,手里拿起餐桌上的烟杆就往外跑去了。我爸一下子没抓住我,就在后面喊我:“快去快回,放在坟头就行了。”
日期:2014-07-02 20:18:00
我应了一声,直朝山岗跑去。这根烟杆一尺来长,平时婆婆把叶子烟卷好装在烟斗里,点燃后在口里巴叽巴叽地响,吐出一口烟来,呛得我不断咳嗽。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烟味,喜欢闻了婆婆身上的烟味。我一口气跑到坟地,跪下来把烟杆放在婆婆的坟头,又给婆婆磕了三个响头。当我站起来看的时候,才知道在这荒坟地上,只有我一个人。只见婆婆的新坟上,满坟的花圈十分醒目,在坟的周围,无规则地凸突堆堆坟包,上面长满了青草,散乱地长着几株高大的巴芒草,十分凄凉寂静。我心里开始害怕,转身就往回走。两边坟包的中间,就是刚才人们走出来的路,七圈八转,我这时候就像走进了迷宫,怎么也走不出这块坟地了。我一个人孤单地在坟地里穿行,又围着宏才老爹的坟包转着圈走。直到天要黑的时候,我才被岗上放牛的姜爷爷发现,是他带我走出了坟地,回到了家。
晚上,我抢着要去给婆婆烧纸钱,抱起捆好的纸钱,拿上火柴就出去了。我走到稻场边上,点燃火柴,蹲在地上,把纸钱一起烧了。我用木棍挑起还未烧尽的纸钱,火苗窜起来。我后退了两步,突然看见在我的前方有一团绿色的火,似萤火绿幽幽的,向我这边飘了过来,飘到了我的身边,就不动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害怕,站起来就跑,那团绿火跟在我后面,飘进家里来了,才消失了。
我爸也看到了,对我说:“是婆婆回来了!”
就从这个晚上开始,我关灯睡觉后,都会看见在我床头的三屉桌子上,飘着一团绿火。我爸说那就是我婆婆,是我婆婆的魂魄回来了,我就再也不怕了。我看到那团绿幽幽的火,就像是见到了我婆婆,我心里踏实,睡得很香。可是,给我婆婆烧五七后,我就再也不见了婆婆,那团绿火消失了,我爸说婆婆到阎王爷那边报到去了。
日期:2014-07-03 09:07:00
二、婆婆回家
我的婆婆虽然死了,但她还在天上看着我,她的魂魄时时在我的身边出现。记得有一次,我和我叔赶官垱场回家,当时已是初夏的天气,太阳照在头顶上,我突然看到婆婆就走在我们的前方,她穿着入棺材时的那身衣服,走路还是一颠一颠的样子。
“婆婆……”
我向婆婆跑去,高喊了一声。在我刚要赶上婆婆的时候,婆婆突然不见了。我站在那里四处张望,又喊婆婆,可是不见了婆婆的踪影。
大叔急步走到我身边,问我说:“你跑着喊婆婆干什么呀?”
我告诉大叔说:“我看到婆婆了。”
大叔说:“小孩子瞎说,哪有婆婆?”
我说:“刚才婆婆就走在我们的前头,我刚赶到婆婆身边,婆婆就不见了。”
大叔拉我继续朝前走,说:“快走,小孩子别瞎说了。”
我只好跟在大叔身边,在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又突然看到婆婆出现在门口稻场边的那棵老桑树下,朝屋里走去,进了大门。因为我家屋的两块大门上套着两个铁环上了锁,中间有一长条缝隙,好像婆婆就是从那缝隙中挤进去的。
我指着大门喊:“大叔您看,婆婆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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