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7-06 11:32:00
第五章 张紫琳的尘封年月
第一节 初见(一)
他在我楼下,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他们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摆摊玩皮影戏,人群熙熙攘攘地一圈一圈地围了几层在看着,好不热闹。我想看皮影,但我不想一身臭汗地挤进人堆里,在楼上看也不错。记得以前在北平,大家管它叫“驴皮影”。因为那是用驴皮做成的小人儿。
在北平念书,我是从最远的南方沿海过去的,同学大多数都是北方人。记得第一天去学校,我还是穿着宽宽大大的大襟衫,下了火车,风尘仆仆,陈妈和力叔一直把我送到学校里,安顿打点好一切才走。我本不想让他们跟过来,可是爹执意不肯,他说我第一次出远门,不放心。
北平四季分明,不像我们家那里,从来不会下雪,既便是冬天也还能看到绿色的树叶,夏天漫长得占了半年。我喜欢北平秋天的红色的枫叶,冬天的干枯枝桠上的鸟巢,还有松柏,小松鼠会从树上跳下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吃着松果,我轻轻地走过去蹲在地上看着它可爱的模样,它一点儿也不怕人,不会逃开去。
学校生活总是让人充满回忆。每天起床的铃声一响,大家就齐刷刷地起床、叠被子,在洗漱池前站成一排刷牙洗脸。
我睡在陆架床的上铺,经常把头探下去看下铺的静儿在干嘛。她是个北平女孩,她喜欢坐在下铺看英文报纸,后来她去了英国学画画。我们宿舍一共4个人,下课后时常一起去打兵兵球。我们会去逛街。
北平的烤鸭很好吃。我还给爹买了棉鞋,这里的棉鞋要保暖的多。爹很高兴,他一高兴就给我寄钱。他总问我,钱够用吗?不够就说。
娘去世得早,爹做生意又忙,在家平日里和我作伴的就是陈妈和力叔。爹只要一有空,也会马上过来陪我。记得有一回,是冬天,北平下起初雪来,雪不大,薄薄的一层,屋顶、树木、街道,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披上了白色的棉布。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雪。静儿告诉我,雪下得特别早,以往都没这么早下雪的。
那一天,爹来北平看我了。父女俩看到雪都好兴奋,爹童心未泯地和我一起玩起了雪,我们玩打雪仗,堆雪人,沿着街道走过来走过去,听着脚踏进雪里的声音。天气好冷,我们躲进了暖暖的饭馆子里,要了两大碗炸酱面。爹第一次吃炸酱面,可爱吃了。我对爹说,回家我做给爹吃,我向静儿学了做炸酱面。做炸酱面还有顺口溜呢。
青豆嘴儿、香椿芽儿,
焯韭菜切成段儿;芹菜末儿、莴笋片儿,
狗牙蒜要掰两瓣儿;豆芽菜,去掉根儿,
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要切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儿,
焯江豆剁碎丁儿,小水萝卜带绿缨儿;
辣椒麻油淋一点儿,芥末泼到辣鼻眼儿。
炸酱面虽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面码儿。
紫琳越来越乖巧了。爹夸奖我。他乐了。
在北平只呆了两日,爹又要回去了。我很舍不得他走。爹说,我有空再来看我的乖女儿。我还是依依不舍,竟滴下眼泪来。爹逗我说,紫琳长大了,怎么还这么喜欢撒娇呢?
在北平念了三年书,回到家乡,左邻右舍都说我变得越来越有气质和韵味了。爹说得仔细地挑个好女婿,好婆家,他舍不得让我受半点委屈。
乡下的日子很是冷清萧索,刚刚回到家中,竟有些不适应起来,在北平见惯了热闹繁华,而家乡的大宅子周围,都是丛林与河流,人迹罕至。爹怕我闷得慌,又在省城购下一处房子,这样我就可以时不时去省城看看电影,逛逛街。
然后,我遇到了他。
他就在我省城住处的楼下玩皮影。我第一次见到他竟觉得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他那浓浓的一字眉和温柔的眼神,莫不是在梦中?
日期:2014-07-07 12:53:00
第一节 初见(二)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皮影戏而爱上了他还是因为爱上他而喜欢上皮影。只记得在那晚看到了皮影,忽然想起在北平读书的日子来,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几个女生一人一串冰糖葫芦,逛大街,看着皮影小人儿讲述的一个又一个古老的故事,沉浸在美丽的幻觉里。
“隔帐陈述千古事,灯下挥舞鼓乐声。一口道尽枕边梦,双手对舞百万兵。”楼下一个大伯用粗糙沧桑的嗓音唱道,余韵环绕,穿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穿透了夏日地面上透上来的蒸汽,穿透了夜空。那声音让人回到了当下,莫名地落寞忧伤。
也许是因为寂寞吧,渴望着陪伴。想有个人一直一直在身边,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地陪着,不会离开。
他们一共五个人。五个角色分别是“前生”、“签手”、“坐槽”、“上档”、“下档”,五人忙。每一次他们来演出,小车一推,背篓一背,就来了。搭擂台搭得好快。表演完了,收拾摊子,往小车一放,就走了,好不利索。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楼上看着他们表演皮影戏。他们演了好几处戏的片段,《贵妃醉酒》、《牡丹亭》,甚是凄美。那活动着的皮影小人儿,如此华丽而灵动,似乎让人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的年代,盛世一片祥和、现世安稳的岁月。那些故事让我一直一直做着迷离的梦。它们激起了我内心隐秘的欲望和幻想。秘密就好像是家乡大宅子旁边流过的那条黑色而妖艳的河。表面如此沉静,底下却暗波汹涌。
我入迷地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皮影,直到曲终人散。
楼下的人群逐渐散去,地上遗留下吃完肉串剩下的竹签,还有板栗壳等等。
“小应子,赶快收了擂台啊!”一个光头的大叔使唤道他道。
“看看那边卖糖炒栗子的收摊没有啊,小应子去买些栗子过来。”另一个大伯道。“今天得了不少钱啊,可惜这儿没有羊肾和二锅头。”
“我都五年没回过家了。”那个光头的大叔说。
“我刚来这儿还以为这儿的人成天只穿短袖,没想到冬天也还是会冷的,还是要棉袄才暖和。”那个“小应子”一边收擂台一边搭话。
“哈哈哈,小应子,带你来南方,这下你也长见识了吧!”大伯笑道。
“师傅,我去买栗子,要不要再给您买点酒?”他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擂台。
“这儿的酒太淡啦,喝得不过瘾。”大伯道。“你还是买一点吧,看看有什么酒。”
“你是没有酒就不行呐。”大家笑道。
“这儿的酒就跟水一样,哪有什么味儿。”大伯道。
小应子噔噔噔地跑去买酒和吃的了。不一会儿就提着一袋东西回来。
“有青梅酒。”他说。
“这个好!夏天喝青梅酒好!”一个胖子说。
大家嘻嘻哈哈地闹成一片。
小应子从背篓里拿出五个碗,给每个碗倒满酒。
大家一人捧着一碗咕噜咕噜地喝酒,那劲头就好像喝水解渴。然后他们又吃起栗子来。他们的吃相很粗鲁,用牙啃着栗子壳,尤其是那个胖子,好不滑稽。他啃了栗子壳,沾在嘴里,看也没看就朝旁边一吐,连同板栗屑和口水粘到了光头大叔的脸上去。
“你这口水好像浆糊似的,抹都抹不掉。”光头大叔用手擦开脸上的东西,擦了两三次才擦掉。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们听见了声音,都往上看过来。我赶紧躲在窗帘背后,但迟了一点,还是让他们看见了我。
“哟,是个漂亮的小姐。”大伯打趣道。
“你看你,吃得这副德行,失礼人家了。”光头大叔调侃胖子。
他们又打闹起来。
我从窗帘后面偷偷地往下瞄,却猛地看见了小应子,他仍旧往上看着。我的眼睛和他的眼睛撞到了一起。他冲我微笑,眼神带着柔情。
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没有缘由,莫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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