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变故
　　远远望见屯子里的炊烟，坐生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虽然得瑟了一整天，筐也丢了，衣裳也没了，但一想起爹妈看见羊肉高兴的样子，坐生的啥都忘了。哼着小曲儿，托着羊肉，一溜小跑进了屯子。
　　扶起二驴子，放好炕桌，把纸包打开往他爹面前一推，二驴子呲牙乐了:“好儿子，知道孝顺爹了。”说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呜噜着说：“到底还是马家的羊肉呐，就是好吃，俺都有好几年没吃着过了。”

　　看见坐生的妈端上汆好的山糜子、一碗酱和几个大饼子，二驴子说：“你去拿点酒。嗳，再拿头大蒜。”
　　坐生的妈啝了他一眼，去了外屋地。坐生的拿起筷子，刚伸到山糜子上，“啪”，被拿酒进屋的坐生的妈打了一下，吓得他急忙缩回筷子。“就知道舒嘴儿吃现成的，你薅的菜呢？”
　　坐生的刚要解释，他妈凑近他，使劲闻了闻，呵斥道：“你跳汤锅里捞的羊肉？怎么一身的膻味，快去洗洗去，完犊子货。”
　　坐生的赶紧跳下炕，趿拉着鞋，灰溜溜的去了外屋地。 “锅里有热水！”坐生的妈喊道。

　　洗完回来，冻的嘶嘶哈哈的坐生的跳上炕，从炕琴（矮的炕柜，里面装衣服，上面放被褥）上拽了床被，围着赤裸的上身，拿起筷子，没夹菜，先讨好地问：“谁给的菜啊？”坐生的妈没好气儿地说：“等你薅菜回来吃，三根肠子得饿成两根半！我看见人家薅菜的都回来了，就知道你这是又死哪去作（淘气）去了，这点玩意儿还是我上后沟堂子采回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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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驴子头不抬眼不睁地，嚼一块羊肉，吱溜一口烧酒。坐生的伸筷给他妈夹了一块羊肉，坐生的妈把羊肉扒拉一边去：“我从来不吃那玩意儿，膻泚呼啦地。”拿起一个饼子，掰了递给坐生的一半。“快吃吧，吃完了早点睡，明儿个一大早去送送你大娘她们，和你大爷搬临江喽！享福去喽！”坐生的妈眼圈有些泛红，夹起两棵山糜子，在大酱里沾了沾，放进嘴里嚼着。一股特有的清香压住了从心底泛起的，对嘎乎（相处）了二十多年老邻居的不舍。

　　刚刚爬上东山的月亮，把一片清辉撒向这个二十六户的小山村，她也似乎闻到了家家飘出的山菜的清香，一会儿，就高高的挂在了树梢之上。

　　日期：2013-07-06 14:58:22.0
　　何家大药房里，何崽子裤子褪到膝弯，屁股上包着白布，下巴壳垫了个枕头，趴在炕上哼哼吆吆。他爹何贵财坐在炕沿，何仙手和儿子绍仁、绍义坐在炕边的椅子上。
　　“崽儿，真是贺家那小子整的？”何绍义起身走到炕沿又问了一遍。
　　“嗯。隔了四五十步远呢。”何崽子夸张地说。
　　“都说这小子搁哪学了武艺回来，厉害的不得了。”何贵财插嘴道。
　　“那就好办了，这一回，二驴子就等着给他儿子收尸吧！”警察所长恨恨的说，然后走回椅子，从木桌上拿了根儿烟卷儿，划火点了，才一屁股坐下来。
　　何仙手嗑了嗑烟袋，“给你二叔拿一棵呀！”看见何绍义给何贵财点上，这才慢条斯理地：“老二，知道你和二驴子有过节儿，你的眼睛还是他小舅子整坏的。可是，就凭崽子的屁股被插两根筷子，还问不了人家个死罪儿吧？你可别整大发了，起了民愤，就不好收拾了。”
　　“是啊，是啊。”何贵财也连连点头。
　　“你不知道爹，前一阵儿，我们抓三个胡子，撵到吊水湖了，围了个密不透风，眼瞅着就拿下了，突然窜出一个人，四枚铜钱打翻了我四个弟兄，把胡子捞走了。到现在于胖子还下不了地儿呢！”何绍义放低了动静，“这么远还这么有准头，还插这么深，指定是练过，劫胡子的不是这小子是谁！？”说着，还不知觉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要是前清，通匪的大罪，全家抄斩也不为过呀。”一直没说话的何家老大冒了一句。

　　“着哇！”何绍义又一拍，“听说宣统皇帝又登基坐殿了，我把这一功立了，警察所稳稳的，还是咱老何家的。爹，二叔，你们就擎好儿吧！”
　　日期：2013-07-06 15:59:53.0
　　一大早，坐生的妈包了两块大饼子，又找了一件二驴子的旧衣裳，揪着耳朵把坐生的拽出热被窝。“快点吧，小祖宗，你大爷他们都收拾好了。”
　　坐生的赶紧穿了衣服，牵了马，来到前院儿。
　　昨晚上，二哥柯明就赶了一挂大车，从临江回来接爹妈和二姐。出了门子（出嫁）的大姐也回来帮着收拾，没到半夜，都拾捣完了。白家寻思起早走，省得老亲故邻都来相送，弄的屯里人难过。刚要启程，坐生的妈娘俩儿就进院儿了。把煮鸡蛋放到大车上白大娘手里，坐生的妈嘱咐白大娘路上顺当，没事儿就回来串门，说自个也会去临江看她们。又嘱咐柯明和坐生的好好赶车，路上注意，不好走的地方下了推着点，让坐生的送过了老岭再回来。

　　马车吱吱扭扭地出了干沟子，拐上官道。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看着站在沟门儿的二驴子媳妇，坐生的妈和白大娘几乎同时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噙着的泪水。
　　日期：2013-07-06 20:59:01.0
　　日上三竿的时候，何绍义带人围住了坐生的家。他倒是起的挺早，可警察们散漫惯了，沥沥啦啦快三个小时了，才赶羊似的进了干沟子。气的何绍义直骂娘，心里念叨，老天保佑贺家小子在家哪也白去啊。警察们磨磨蹭蹭，是因为听说是捉拿那个使铜钱打人，还专打眼睛、嗓葫芦（喉咙）的胡子呢，谁爱靠前儿？
　　坐生的妈听见外面“当”的一声，好像大门让人踹开了，吓了一跳，急忙推开房门走出来。只见何绍义腆个大肚子，提溜着马鞭子，晃着膀子就进了院儿。后面呼呼啦啦跟了二十来个黑衣服警察，都猫着腰端着枪四下踅摸。
　　看见这么一大帮警察，坐生的妈害怕，山里人那见过这阵势，急忙说：“长官，这是出了啥事了啊？俺家可是遵从王法的人家儿啊！”
　　“遵从王法？屁！”何绍义吐出嘴里的烟头，用皮靴子使劲碾了碾，“你儿子呢？让他出来！我有话问他！”
　　瘦麻杆和几个警察也大声呵斥：“快点，快点出来！”眼睛却紧紧盯着房门，生怕有什么暗器飞出来。
　　坐生的妈一听是抓儿子的，慌了神儿，“我儿子没在家啊，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妈的，个死老娘们儿不老实，六子! 你，还有你，你们几个给我挨着搜搜。”麻杆和那几个无奈何，只好战战兢兢地开始搜。
　　坐生的妈知道儿子没在家呀，也就慢慢不慌张了，但这么些警察来家，坐生的看样是惹祸了，就一个劲问“俺儿子到底犯了什么王法？”
　　不一会儿，麻杆和几个警察都报告说，里里外外搜遍了，除了南炕一个瘫巴老头，啥人儿也没有。
　　日期：2013-07-06 22:18:11.0
　　“妈了个巴子的！”何绍义火了，一把拽过正在追问的坐生的妈，“问！问！问!老子告哄你，你儿子通匪，还杀了警察！”眼珠子使劲一瞪，右眼上的玻璃花也跟着大了起来，“死老娘们儿，今天你要是不说，我他妈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