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说这些也不害臊！”
　　她们相互开着玩笑话。除了其中一人嘟着嘴巴，满脸不高兴。她们都知道那个侍女暗恋斐迪，也不去跟她说话，免得她不开心。
　　米莎抱着鲜花走过时，正与这几名叽叽喳喳的侍女擦肩而过。她们的话，都落在她的耳中。
　　因为这几天不用服侍弥赛尔，所以她清闲了很多，几乎可以随意在宫中走动，近日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斐迪和弥赛尔的流言。那些流言越传越离奇，甚至有说弥赛尔是和平女神，是神明派来征服斐迪这位战神的。但更多的流言，却极近情欲浊亵，对他们寝宫中相对几天几夜的生活尽情发挥想象力。还有侍女跑来跟米莎聊天，却意在打听弥赛尔底细，想要知道那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孩凭什么迷住王子”，是不是“施了黑魔法”。

　　听得越多，米莎觉得越不是这么回事。她也曾经觉得斐迪迷恋弥赛尔，对她极度宠溺。但在她身边待得越久，越觉得这不是事实。

　　他们两个人，并不像是相爱着的……
　　米莎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但为什么斐迪会有这种种举动，她却又想不明白，也觉得不是她一个小侍女能够明白的。
　　日期：2014-05-23 12:18:02
　　斐迪的寝宫有十数个房间，起居室和寝室是最大的，后者还连接着偌大的浴池，看出去是密闭性极高的花园。其余则分别是餐厅、武器室、书房、艺术品陈列厅和祷告室等。

　　“为什么祷告室看上去跟别的不一样？”弥赛尔用嘴形加手势问他。
　　“因为从来没有人进去过，所以看上去特别寂寞吧。”
　　这个答案有点奇怪，但弥赛尔却觉得相当合理。这时她正穿过武器室，那一排排战盔、长剑、短刀和弓箭等，散发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看上去既耀目，又可怖。每次她从书房出来，要通过武器室走向餐厅时，都害怕得闭上眼睛。
　　斐迪讥讽她，“就凭你这样胆小，还自称是海皇的女儿？”
　　弥赛尔不理会他。
　　这个性情乖僻的男子，行事风格总跟其他人不一样。她开始习以为常，不再揣测是不是所有人类都如此。因此他突然要求她这几天内，要跟他一起留在寝宫内，不得踏足外面一步，她乖乖顺从了。
　　他毕竟是将她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人，毕竟是她长出双腿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啊。她还没学会作为人类，独自生活。在此之前，她懊恼地发现，她的衣食住行无不依赖于他。
　　但这个发现没有让她沮丧很久，因为她很快找到了新的目标。
　　那天，她在书房里注意到一个古怪的东西，跟成年男子一样高大，形状弯曲，上面却连接了很多根弦。她伫在那儿看了半天，终于壮着胆子上前，用手指碰了碰那弦，那庞然大物突然发出响声。
　　弥赛尔吓了一大跳，整个儿往后退去。
　　斐迪在身后，放下手中的书，“那是竖琴。”他站起身来，上前去，随意用手拨弄着琴弦。真是奇怪！这可怕的东西居然发出十分美妙的声音。
　　见她满脸欣喜，他说：“书房有学竖琴的书，你自己找来看。不要让我教你。”
　　弥赛尔像是获得了批准，开始小心翼翼地翻他的书来看。那上面很多字她不会，但是她喜欢那种阅读的感觉。她会拿一些配上文字的画册，根据老师之前教过的词根，和上下文的意思，去猜测每个她不认识的单词。这样居然也学会了好几个。实在不懂的时候，她便走到斐迪跟前，指给他看，让他念给自己听。
　　这几天在寝宫中待着，她没有丝毫烦闷，倒是十分满足于他书房的藏书，以及艺术品陈列厅的精美藏品。
　　竖琴更是她在人类世界中，最美妙的一个收获。她喜欢这个东西，它可以代替自己失去了的声音，为她唱歌。她每天抱着竖琴练习，爱不释手。一开始她弹出来的东西，曲不成调。斐迪感到十分厌烦，命令她将竖琴搬到花园去。她便在花园中，不停地练。
　　渐渐地，她感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
　　大多数时候，两人分头做自己的事情。晚上睡觉的时候，斐迪枕他的高床软褥，弥赛尔依旧离不开盘踞池底的习惯。只有这个唯一的偏执，是即使渴求为人的她，唯一放不下的。寝宫外那甚嚣尘上的流言，两人日夜交缠、无法离开对方肉体的种种细节，不过是外界驰骋而无法收住的幻想。

　　斐迪不大理会她，确切地说，他对她仍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但偶尔，两人在长餐桌的两端相对用餐时，他在那头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用着刀叉，姿势古怪，便走到她身旁。
　　“跟你说第二遍，是这样用的。”他握住她的右手，按捏她的手指姿势，纠正动作细节。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不友好。但弥赛尔早已习惯，并不在意。更何况，她还正在学习做一个人最基本的东西。至于人心，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高深，她也学不会。
　　日期：2014-05-24 21:50:42

　　她也开始学画画。
　　斐迪斜躺在软榻上，展阅手中厚重的书本时，她便在书房一角，用笔在白纸上学着描绘他。一开始不像，渐渐眉目都有点像他了，再然后，她对照着他的眉目，在那其间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她正失神，突然听到扑哧扑哧的声音，抬头一看，却见一只鸽子从外面飞入花园中，在喷水池上方盘旋。
　　斐迪站起，经过她身边时，看了一眼她画的画。“你画的是他吧。”
　　他的眼神依旧冷淡不屑。弥赛尔忙用手盖住画纸。
　　斐迪随手抄起身边的一把弓箭，搭开弓箭，瞄准鸽子。
　　砰的一声，箭矢嗜血而去，穿过仍在飞腾着的鸽子的咽喉，箭头穿透到脖子后，鲜血喷射而出。血撒到喷水池中的女神雕像上，染红了她那大理石衣服的右肩。
　　鸽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喷水池中。斐迪一手将它从水中捏出来，手指张开它的嘴巴，从里面取出一份卷得极精巧、由红色蜡封印记的羊皮卷，将鸟尸随手掷到地上。
　　他的这系列动作，精准而冷漠，不带丝毫感情。那落在雕像右肩上的鲜血，映入弥赛尔眼中，像是来自海底深处的一个提醒，突然唤醒了她——
　　——即使这个男子，为她提供了一切她所依赖的东西，提供了她在人类世界的第一种生活。但他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她的同类。
　　朋友——这是她新学会的词汇。
　　斐迪边走回寝室，边展开羊皮纸细看。声音很低：“果然跟那边勾结好了，要送我上战场……”
　　他的脸色阴沉，像变幻莫测的海，将纸条扔到地上。
　　是因为什么他会这样生气？
　　出于好奇，弥赛尔摊开那卷揉得皱巴巴的羊皮纸，细看上面的字。
　　她早已经学会所有罗马字母，以及拼写规则和发音，也会依据词根猜测出一些生词的意思。但当她念着纸上那个发音古怪的“斯堪的纳维亚”时，却茫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斯堪的纳维亚、战长（其实是战场，她念成了战长）……她的手指在上面游移，一知半解地看着，最后突然遇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