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回过头来搭腔说:“大哥,你的博客上关于人与蚂蚁的这一段感慨,不是转自别人,而是出于你自己的手吧?”我没听清楚,问他:“哪一段?”老四说:“就是人的命运与蚂蚁的命运这一段啊!”我说:“是我写的。”老四说:“那么大哥,我问你,你见过被踩死的蚂蚁吗?”老四的话让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你这个问题倒真是新鲜,不过你别说,我还真就没见过被踩死的蚂蚁。老四,你是想要说点什么吧?”老四说:“我可没你们文人那么多横过来竖过去的道道,我只是觉得,蚂蚁虽小,也不是随便就会被谁踩死的,除非你非要置它于死地,用脚碾,用手掐,用火烧,用水灌。我们商人喜欢凭事实说话,讲究的就是个真金白银。”小皮瞪大了熊猫眼,说:“吆,敢情虎哥不光有钱啊!”老四没屑得理她,问我:“这段时间和嫂子联系了吗?”我说:“没得空。”他说:“还是找时间给她打个电话吧!维维那里你放心,我刚去看过他了。”我问老四:“你妈挺好吧?”老四说:“好,好得很,整天忙活着帮前邻家看小孩,比人家父母都上心,显得倒更年轻了。我说把她接到我这里来,她说不认识个人,也没事干,待不惯,坚决不来。”我说:“我这老婶子就是个大善人,闲不住的人!她不来,你就和玲玲经常去看看她,下次回村里去的时候也叫上我!”老四说:“我就怵见见她,只要一见面,就是先问怀上了吗,弄得我都快崩溃了。”我对小皮说:“老四也奔四的人了,是该有个孩子了。”小皮一撇嘴,说:“你对我说,我对谁说去,我也巴不得快给他生个一男半女的,省得弄得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日期:2014-07-08 14:48:16
( 四 )
叔叔出生的1953年,五奶奶已经有九十岁了吧,耳不背,眼不花,一头银发在脑后挽一个髻,梳得水光锃亮,一双粽子小脚走起路来连点声响都不出,好像根本不沾地一样。五奶奶年轻就守寡,在她六七十岁的时候,两个儿子也先后去世了,只有她清健如旧,甚至看上去比原来更年轻更滋润了。有人说她命硬,既克夫又克子,她也不恼,说:“该走的还不走嘛,早晚都得走!”
五奶奶给我奶奶开的方子是,找一条和我叔叔同一天出生的狗来养在家里,让它陪着我叔叔一起旺象成长。
我奶奶把抱来的那条狗叫作牛牛,有时候也叫它小三,或者三三。
牛牛陪伴了我叔叔12年。那是一只最普通最普通的笨狗,就一般的家狗来说,能活到12岁,已经很不容易了。老话说“狗活一年,人过七载”,12岁的狗就相当于84岁的老人,路都走不利索了。牛牛死的时候,我爷爷奶奶、爸爸叔叔都难受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就象家里少了一口人一样,但也没辙,最后还是天黑了的时候把牛牛偷偷地埋在了一棵老枣树下。我们村就是枣树多,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栽着一棵两棵的枣树,村口路边的闲地里也种的到处都是,远远地望去,整个村就是一个大枣树园子。叔叔担心有人看到,会把牛牛扒出来扒皮煮肉吃,就每天都去埋牛牛的那个地方转悠,转悠了好几天。
牛牛死后,我奶奶提出来再去要一只狗来养在家里,叔叔说:“不养了,不养了,说啥也不养了,反正早晚还是脱不了一个死,想想总会有那么一天,想想那个滋味,受不了。”
叔叔刚到部队的时候,只是个普通兵,整天在新兵连里学立正敬礼,学走正步,学投弹射击。有一天,连队上组织他们新兵去军犬训练营参观,叔叔一进去就把它给认出来了,心里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心里想:原来牛牛没有死,原来它跑这儿来了,原来我能那么巧地当上兵都是牛牛在暗里给我使劲,原来它早就来这儿等着我了。隔着铁栅栏,叔叔把手伸过去,嘴里喊着:“牛牛!牛牛!”后边有人看到了,大声吼叔叔:“哎,我说那个新兵蛋子,进来的时候怎么和你们说的,你耳朵里塞驴毛了!”叔叔好像耳朵里真塞上什么东西了,他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就是一个劲地盯着牛牛喊:“牛牛!牛牛!”
那人疾步过来,一把把叔叔推开,嘴里骂着:“你不要命了,这可是军犬,咬死个人和咬死只鸡一样稀松。”叔叔说:“它不会咬我的。”那人的火都跑到脑门子上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杰克是你家的啊!”叔叔怯怯地说,“它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从不咬我,它叫牛牛,不叫你说的那个蹊跷名。”那人快疯了,说:“今年都招了些什么兵,这不就纯粹一个神经病嘛!”叔叔说:“不信你叫它试试。”那人脸都快成茄子了,说:“好,好,我看你能犟到啥程度!”然后对着栅栏里边喊:“杰克,过来!”牛牛耳朵里好像也塞上东西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那人说:“今天是个啥日子,连这狗也犯起神经来了。”叔叔挨到栅栏前,说:“牛牛,来你小牛哥哥这里来!”牛牛一长身,“噌”地蹿了过来,低下头,伸出红红的舌头,开始一下一下地舔叔叔的手。
叔叔去找那个已经成了副营长的连长,提出来要去军犬训练营。副营长说:“训练军犬,那可是很专业的一个活,不是随便谁都能干得了的。”叔叔说:“我知道,但我向您保证,副营长,我一定能干好的!”副营长说:“你们连长向我汇报你和那个杰克的事了,说你们俩确实天生有缘,就像分别多年的老战友又见了面一样,说得神神道道、玄玄乎乎的。”叔叔说:“副营长,它不叫杰克,它叫牛牛!”副营长说:“林国强,看不出来你这小白脸还这么犟。好,随便你叫它啥,我也相信你真能干得了,但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甚至营长说了都不一定算数。”叔叔说:“我给您写一个保证书,行不行?干不好,您就把我退回我们河东公社去。”副营长说:“退兵?那可是个政治事件,我也会受连累的。这样吧,看在你们俩的缘分上,看在你这份较真劲上,我去找营长做做工作,但行不行我这心里也没底啊!”
下午,副营长让勤务兵把叔叔叫了去,一路上,叔叔的心蹦得和揣着个小兔子一样。副营长对叔叔说:“营长说了,一条军犬好几万块钱呢,交到一个从来没干过这事的人手里,那不是开国际玩笑吗?还守着一屋子人把我一顿好训,说我耳朵根子软,连点脑子也没有,人家说啥就听啥,和个娘们似的,弄得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林国强,你说你弄得个啥事啊,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听副营长说到最后,叔叔已经近乎绝望,但听到那个“死”字时他突然心里一动,说:“副营长,让你为我受难为了。我死了那条心不要紧,可不让我去看管它,牛牛会死的!”副营长说:“你林国强是不是真脑子出问题了,你都说了些啥啊!”叔叔说:“不信,你可以派人去问问训练营那边,牛牛是不是开始不吃不喝了?”
从营部出来,叔叔在心里说:牛牛,如果你能听到你小牛哥的话,如果你想我们哥俩和原来一样整天待在一起,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吃不喝,除非我去喂你,别人谁的话都不要听不能听!牛牛,好牛牛,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忍得住!只要你能坚持得住,顶多三天,我们就能整天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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