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桑到日内瓦沿途风景如画，四个人兴致很高。行车到一个丁字路口，望着通向山里的公路，苏令烟涌起一片田园情怀，不住地感叹。小楠鬼机灵，看出他的心思，让雷贝科将车转向山里。敞开车窗，大家贪婪地呼吸着乡间的空气，如果空气能卖钱，这里的空气能卖好价钱，纯净、甜润、养人，真正的宣肺理气。天空好蓝，久住城里，习惯了天天顶着灰帐篷，这里撕去了帐篷，让人极目苍穹。几朵白云随车移动，阿尔卑斯山雪峰粉妆玉琢，山体是蓝色的，腰际一带云雾。不知为什么，瑞士给苏令烟的感觉就是蓝色，这里的山也是蓝调子，如一首蓝调乐曲。浅山坡一片绿绒绒，如挂着的壁毯，坡上牛羊星罗棋布，懒散而悠闲。山脚下是葡萄园，大片大片的翠绿，被梳子一样拢出纹路，如非洲小姑娘头上的发辫。麦地金黄，收割后裸露出棕色的几何方块。树丛掩映中冒出红黄白屋顶，偶尔有教堂的尖顶和圆头的城堡。汽车越往山里扎，空气越湿润，一条小溪调皮地跳入眼帘，像迎接陌生的客人，河水清澈见底，水拂卵石如抽纱，偶漂落叶似小舟。

　　公路被树荫遮蔽着，车行绿色的世界里。少见行人，幽静中只有沙沙行车声。望着圣山秀水，苏令烟觉着，匆忙人生只有放缓脚步，才能享受宁静，享受上苍恩赐的礼物，可是人类是不听话的孩子，把美好礼物随意抛弃，钻进钢铁水泥的城市里，相互撕咬争斗。
　　雷贝科来过这里，将车开到一座小二楼前。这座农家小楼应该属爷爷的爷爷辈了，风雨剥蚀得有些沧桑。楼前弯过一条小河，从这里拐个弯，向远处流去，远处有人在河边垂钓。楼门洞有两个人聊天，空地几只鸡啄食。一派农家闲散情致。雷贝科说，这一带农家都备有房间供游人留宿，新鲜的农家饭很诱人。白冰拍手说夜宿山乡该多浪漫，小楠和令烟相视一笑，决定住在这里。聊天的胖大妈走过来，用法语和雷贝科交谈，听说住宿，像迎接亲戚，张罗着叫人卸行李、收拾房间、做饭。楼上两间屋子不大，洁净，明亮。木地板，本色的木床，木桌椅，都非常结实，让人想起童话里熊外婆的小木屋。苏小楠指着象腿一样的床脚，冲苏令烟做个鬼脸，苏令烟猛地想起两人第一次交欢把床腿弄断的情景，捏了一下小楠的鼻子。

　　日期：2012-12-10 16:09:49
　　午餐开始了，农家饭没什么特殊花样，新出炉的全麦面包香甜诱人，菜还没上大家就吃起来。煎蛋，烤肉，烤鸡，凉拌萝卜，土豆西红柿汤，还有一个粗瓷酒瓮，盛着家酿的葡萄酒。酒足饭饱后，几个人都咂着嘴说胃口从来没这么好过。胖大妈笑说，这里空气新鲜，吃得就多。面包是新麦子烘烤的，鸡蛋刚从窝里掏的，烤鸡也是散养的鸡，菜是园子里现摘的。我们这里不上化肥，都是农家肥。政府每年给农民补贴，开辟成生态园，恢复农村的古老风貌。苏令烟酒后，有点飘飘然，给大家吟颂了陆游那首《游西山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
　　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
　　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
　　拄杖无时业叩门。”
　　吃罢饭散步，来到麦田。闻到干燥的麦子香，摸着扎手的麦芒，苏令烟想起当年第一次割麦子的情景，刚割麦手脚不协调，没割几下，一镰刀把手指割了，立时指尖翻开一瓣肉，血忽地流了出来，滴滴答答溅到麦子上。他伸出手指让小楠看，指尖有些畸形，还能看出疤痕，小楠心疼地用舌头舔了一下。苏令烟说这是劳动纪念奖章，挂一辈子了！
　　他们来到葡萄园，一个大个子农夫递给每人一个柳条篮子，一把剪刀，说了说摘葡萄要领。大家兴致特高，钻进密不透风的葡萄架。只见葡萄藤挂着一个个大纸包，撕开纸包才见晶莹如珠的葡萄串。雷贝科掐了两个葡萄珠，用袖子一擦塞进白冰嘴里，白冰咀嚼着，笑靥如花。

　　从葡萄园出来，几个人都踩了一脚泥，就来到小河畔，扒掉鞋袜，将脚探入水中。水流像绸缎抚摸着他们，小楠眯着眼靠着苏令烟做白日梦。白冰正和雷贝科热恋，四只脚丫子在水里搅动着，雷贝科搂着白冰的腰，白冰探身用手撩着水花。
　　他们又到牛棚想学挤奶。喝了一辈子牛奶，都不知道牛奶怎么出来的。花白奶牛庞大的身躯如一堵墙，两个蓝眼睛姑娘正蹲着挤奶，挽着袖子的手臂有节奏地摆动，白白的乳汁从粉红的大丨乳丨房射进一个不锈钢的水桶。小楠和姑娘比划了一下，想试着挤奶。姑娘笑着让开了。小楠两手握拳，挤了半天挤不出来，急的头上直冒汗，猛地一使劲（可能拿出了童子功），花母牛哞地吼了一声，小楠吓得坐在了地上。苏令烟说,“快别了，母牛大婶发脾气了。”说罢，捋起袖子，蹲下身，双手抚了抚大丨乳丨房，两只手灵巧地舒张着，白花花的奶水注射到水桶里。小楠心说这家伙无所不能，用手梳拢着苏令烟的头发。

　　晚饭后，雷贝科和白冰早早地钻进房间折腾起来。苏令烟和小楠走下小楼。路过鸡笼，苏令烟顺手伸进去，一下子掏出两枚鸡蛋递给小楠。温热饱满压手的鸡蛋，让小楠挺有感触，长这么大从来没摸过刚下的蛋，说出一句诗的语言，这是真正的劳动果实，人和鸡的劳动结晶！
　　月光如水。他们来到麦田，收割后的麦子堆成小山。两人一个大字躺在麦垛上。小楠说，好舒服啊。苏令烟抚弄着小楠，给她讲兵团农场的事。“那时最喜欢上夜班运麦子，一个是吃夜宵，农场因为麦收，杀猪宰羊的犒劳大家，夜宵也格外好吃。再有借夜班可以谈恋爱。大家用钢叉把麦子挑到拖车上，车上专门有人把麦捆一层层地累成个鸟窝。然后我们进到窝里或躺或卧，叽叽嘎嘎笑闹着。小楠问，你的小情人一定很可爱？苏令烟说，我是正人君子，没谈恋爱。小楠用手指刮着苏令烟的脸，没羞吧，瞧你那馋嘴样儿，能这么老实吗？苏令烟就咯吱小楠，俩人在草垛上滚着闹着。

　　月芽高挂，笑声在夜空里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