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免——一个老总二十年的感悟》
第5节

作者: 奔石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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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的一声,阮宝一掌拍在了胡守业桌上。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魁梧,满身赘肉,平常好口出狂言,其实胸无一策。早年在社会上逞能,以为自己在丘山阳街上算老几,结果没多久肚子上就被人捅了一刀,从此老实了,不再出街,只参加窝里斗。他刚才这一掌纯为表明自己的存在,因为他没有说话。
  卫达瞅准时机,迅速将自己的领条拿出来,摊在胡守业面前。然后右手握空心拳,食指和中指弯曲,在领条上叩了叩,以命令的口气道,“签字!”
  说起卫达这个人,那真叫下作得可以!他本来在公司家属院内有一套住房,前些年瞅着传达室空出来了,他居然乘夜搬了进去,以便把自己的住房腾出来出租。传达室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平房,他一家三口,孩子一天天长大,又要住人,又要做饭,又没有卫生间,天天都要倒马桶,夏天又热,冬天又冷,旁边人来人往,车进车出,实在不是理想的安身之所,亏他在里面一住六七年,就为了白占那点便宜。

  卫达的举动提醒了所有人,桌上顿时伸过来十几张大小不一的白条,一张叠一张,卫达最先放的那张反而被压在了最下面。他连忙抽出来,放在最上面。这一抽又是一个信号,大家纷纷去抽自己那张,给领条翻身。
  何责站在后面,领条出得迟,便想跳过几张。不成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投机取巧,犯了众怒,先有人“哎,哎”两声表示警告,接着不知谁用手一拨,他便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领条随即被打回原位。

  何责是丘山阳本地人,这是他的资本,因为现在的城里人对他来说大多曾经都是乡下人。此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却爱着西装,擦头油,平常游手好闲,穷得拉稀却喜欢装。他的特点是,读书不行,赚钱不会,闹事不凶,打架不狠,就知道死要面子,宏安公司的人都瞧不起他。
  胡守业仍旧笑着,说,“不是我不签字,公司是真没钱,签了也白签!”
  陈友湘说,“胡总,你让我们几个把钱领了,我们马上就走。拖得越久,来的人只会越多。”
  胡守业十分诚恳地解释道,“这次是真的一分钱没有,我总不能从家里拿钱来给大家发工资吧?”
  贺满保顺手抓起桌上的烟灰缸,边敲边不耐烦地催促说,“少说废话,快签!”说完将自己的领条抽到最上面,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仿佛暗示胡守业,你签了这张我就走。
  阳嫂也接了一句,“你从家里拿钱来也行,我只管要工资!”
  “对!”汪金说,“今天拿不到工资,要你好看!”
  为什么胡守业反复解释没钱,职工仍咄咄逼人,不肯罢休呢?因为困难国企的负责人,个个都练就了一门哭穷的本领。他说没钱很可能只是不富裕,甚至富裕的也喊没钱,谁也分不清真假。如果老总一句没钱就把你打发了,那你就是一个傻瓜。同时,国企职工有一种普遍的心态,会哭的孩子多吃奶。这几个闹事的人都是深谙此道的角色,所以任你胡守业如何推诿,他们只顾按自己的想法推进。

  胡守业只好沉默,任凭这些人苦苦相逼,一言不发。他心中很瞧不起这些人,自我暗示道,“老子不跟你们这些下里巴人一般见识!”
  贺满保性急,最怕别人使闷葫芦功,“他妈的,每次都推三阻四!”他吼道。同时将手中的烟灰缸顺手一摔,烟灰缸顿时粉身碎骨。可怜胡守业的办公桌上总共只有两个哨兵,一下就被干掉了一个。
  一声脆响宣告了暴动升级,汪金抄起电话就砸。胡守业纹丝不动。那部电话摔过多次,早就不能用了,线都没连上。
  阮宝最猛,一下冲过来,抓住胡守业的肩膀就摇。胡守业顿时坐不稳了,险些跌下椅来。屋里象炸了锅似的,你一言,我一语,捶的捶,拍的拍,推的推,摇的摇,场面一片混乱……
  (第二节上半部分)
  日期:2014-07-15 15:32:24
  (第二节下半部分)
  话说邹科长虽然关上了财务室的门,但并未走开。听到职工进了胡总办公室,她一直贴在门后从猫眼中往外看。其实从财务室根本看不到总经理室的情况,不过动静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财务室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朱朱,宏安公司的出纳员。朱朱年纪比邹科长小几岁,体形小一半。这个人很有特点,一方面心直口快,敢想敢说,另一方面职业操守奇佳,对公司的钱帐守口如瓶。任你关系多铁,财务上的事滴水不漏。任你谁报帐,只要领导签了字,从不多问多说。是以她可以成为五朝元老,在出纳岗位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财务室的铁门后,邹科长和朱朱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那对话:

  朱朱说,“这些职工真要不得,月月这么闹。公司有困难,也怪不得领导唦!”
  邹科长压低声音道,“他们为什么喜欢闹?还不是强王霸道吃饱饭,老老实实饿肚子?”
  “穆书记今天又没来,培哥门都不出,职工次次就搞胡总一个人!”朱朱叹了口气,似乎很同情胡守业的遭遇。
  “穆书记是个老滑头,培哥是个糯米坨,指望他们两个?哼!”邹科长言语间现出鄙夷的神情。
  丘山阳方言中的“糯米坨”是指那些软弱无能的人,因为糥米的特性是软,蒸熟了想怎么捏就可以怎么捏,所以有此一比。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隔壁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声。朱朱急了,“他们又开始打东西了,你快出去看看!”
  邹科长故意反呛了一句,“次次要我去,你怎么不去?”
  两人十几年的搭档,关系非比寻常,打打闹闹是常事。朱朱一点不生气,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是干部啦!”
  邹科长迟疑了一下,打开门走了出去。总经理室就在财务室隔壁,她一转弯就进来了。
  “耶,这个烟灰缸是胡总从家里带来的啦,怎么又打烂了?”邹科长故作惊讶,人未至声先至,声调比刚才跟朱朱对话至少高了八度,非常尖细。这种战术使她在吵架中很占优势,不管环境多么嘈杂,她的话别人都可以听清楚。
  邹科长的到来让胡守业有了一点依靠,刚才他显然在强撑着。看到盟军到了,胡总摘下眼镜用手帕去擦眼睛,显然那里面有一些强忍着没放行的液体。阮宝做事无轻重,伸手就去抄眼镜。邹科长连忙上前抢在手上,说,“眼镜是私人物品嘞!你莫乱搞唦!”
  邹科长一发态度,职工火了。黄剑气势汹汹地质问道,“邹科长,你次次出来管闲事,我问你,这个月工资怎么办?”
  黄剑这人在宏安公司就是个吃冤枉的,邹科长对他向来没有好印象。不过他的话却戳中了管理层的软肋,邹科长的声音顿时低了四度,笑着说,“哪里有钱啦?”
  “公司不发工资,我们吃什么呢?”阳嫂当真是家庭主妇,句句话都事关家庭经济。
  “阳嫂,我们管理人员也冒发工资嘞!”邹科长似乎找到了一个反驳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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