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哀宗迁都蔡州这步棋，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蔡州离蒙军稍远，可是无险可守，又紧挨着宋境，应该说既有利也有弊。不过，这一切都无碍于大局，因为此时跟金宣宗南迁时已完全不同了，当时金军虽然败了几仗，但毕竟未伤元气，疆域依旧很大，士卒也足够用，金宣宗如果留守中都，只要中都不被攻破，河东、河北、辽东、辽西、山东等地，就不会那么容易丢失，可此时金国大势已去，金哀宗不论把都城定在哪里，都不可能改变最终的命运，所以说这件事对金国造成的影响十分有限，反倒是给南宋方面出了一个难题，因为蔡州与南宋相距不过百里，蒙古为了能尽快将金国灭亡，便力邀南宋出兵相助，这不禁令南宋感到左右为难。

　　（1）见《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六
　　（2）见《金史》列传五十四《蒲察官奴传》
　　（3）见《金史》卷十八《金哀宗下》
　　（4）见《金史》列传第五十五《国用安传》
　　日期：2010-05-31　09:08:42
　　第四节　蔡州亡国

　　金国虽大势已去，但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河南各地仍有不少州县打着金国的旗号对抗蒙军，即便是已被蒙军占领的地区，也不时发生叛乱，这就让蒙古主将速不台感到十分头疼。这次伐金，窝阔台并没有亲自出马，速不台所带的兵力十分有限，想全面控制住金国的局势实在是无能为力，再加上蒙古行军，一向有“就粮于敌”的老传统，可是河南饱经战火，早已残破不堪，军粮很难筹集。因此，速不台为了能够尽快将金国灭亡，便于公元1233年六月，派使臣王檝来到襄阳，向南宋正式提出了“约共攻蔡，且求兵粮”的要求，并承诺灭金之后，可以将河南之地全部归还给南宋。

　　对于蒙古的这一要求，南宋方面表现的顾虑重重。此时宋宁宗已经去世，由宋理宗赵昀继承了皇位，但朝中的大权依旧掌握在史弥远手里，可是史弥远也已经病入膏肓，没有能力过问这件事情，所以究竟是否与蒙古结盟灭金，谁也做不了主，大臣们商议了很长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能定下注意，最后只得派邹伸之等六人赴蒙古打探究竟。

　　金哀宗听说宋蒙两国互派使者后，对此非常担心，急忙派使臣完颜阿古岱出使南宋，也要向南宋借军粮，并带话说道：“宋人负朕深矣，而为谋浅矣！北朝灭国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于我，我亡必及于宋，唇亡齿寒，自然之理，若与我联和，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1）金哀宗的说辞并非不动听，也并非没有道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与金国联和，就意味着要与蒙古对抗，这是南宋方面根本就不可能考虑的事情，自然是一口回绝。

　　就在南宋方面正为是否与蒙古结盟拿不定注意的时候，又接连发生了两件事，最终把南宋推向了蒙古一边。其中之一是金国恒山公武仙在三峰山逃生之后，又跑到了南阳（今属河南）的大山里面拉起了一支队伍，当时各处的溃兵与无家可归者很多，使武仙数月之间就得众十余万，声势大振。金哀宗入蔡州之后，为做坚守之计，便下诏命武仙入蔡州勤王，而武仙则认为蔡州万难守住，甚至包括整个中原也都非长久之计，因此就想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准备夺取南宋的四川作为落脚之处，于是他就和金国陕西秦州总帅粘哥完展取得联系，要他夺取兴元府，先行打开蜀口，然后由他沿着当年拖雷入中原的那条通道，在南宋境内杀出一条血路，争取将金哀宗接入四川。（2）

　　这个计划非常大胆，也不失是一个妙计，可真正实施起来却是一踏糊涂。因为武仙的军队虽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战斗力极低，出兵第一战就被南宋京西兵马钤辖孟珙杀得大败，仅被俘就达七万余人，不但使金哀宗入蜀的计划彻底落空，还使南宋对金国愈加不信任起来。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与金哀宗向南宋派遣使者的时间几乎相同，而这件事刚过去不久，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迫使南宋急忙卷入蒙金之战当中，这件事就是蒙古再度向金国发起了猛攻。
　　公元1233年九月，蒙古都元帅塔察儿（蒙古四杰博尔忽从孙）奉命率诸军攻打蔡州，并于当年十月在蔡州城下扎下营寨，然后挖壕掘垒，将蔡州团团围住。蔡州地处平原，四周无险可守，被围之后就很难跑掉，这样金国的灭亡就已经无法避免，所以南宋京湖制置使史嵩之听说此事后，立即命孟珙带着两万兵马、三十万石军粮去助蒙军一臂之力，这样南宋就在金国灭亡前夕，与蒙古人走到了一起。

　　南宋这一次出兵，不禁让人想起当年的“海上之盟”。早在金国刚崛起时，也曾沿海路与北宋多次来往，双方约定共同夹击辽国，等将辽国灭亡后，由北宋收回燕云十六州，这就是所谓的“海上之盟”。此时的情景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那时北宋也曾与金国多次来往，但始终不敢出兵，直到辽国已行将灭亡时，北宋才急匆匆地派出了十五万大军助战，可是辽国刚刚灭亡，金国转过头就向北宋开战，两年之后北宋也步了辽国的后尘。

　　那么是不是南宋朝中都是傻瓜，谁也不知道吸取教训，谁也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呢？其实也不是这样，总得来看，南宋的大臣们也都对联蒙伐金抱有深深的戒心，比如说权工部尚书赵范就曾经提醒宋理宗称：“宣和海上之盟，厥初甚坚，迄以取祸，其事不可不鉴。”（3）这种观点有着很强的普遍性，几乎每一个大臣也都有这种顾虑，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派兵相助呢？这大概与当时的特殊情况有关。

　　就当时而言，蔡州既然被围住了，金国的灭亡就已成定局，南宋即便不出兵，也改变不了这种结果，反倒有可能得罪蒙古，给蒙古制造出进攻南宋的口实。反过来出兵帮蒙古一把，不但能争取蒙古的好感，还能借机捞点实惠，又何乐而不为呢？比如宋理宗在和淮东制置使赵葵的一次对话，就很能反映出他们的这种心态，宋理宗当时问他：“金与蒙古交争，和议如何？”赵葵则回答道：“今边事未强，军政未备，且与之和。一年无警，当作两年准备，若自身强大了，就算蒙古背盟，也足以御敌。”（4）

　　事后宋理宗称善，也就是说他明知道蒙古人肯定靠不住，只是为了避免给蒙古造成立刻开战的理由，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说明他还是要比当年的宋徽宗聪明了很多，可惜因为聪明过头，最终的结果除了没被蒙古人掠走之外，别的也相差不多。
　　再说蔡州自被围困以来，处境便日益严峻，城内兵力不足，各种物资更是奇缺，金哀宗只好下令征召所有成年男子上城防守，甚至让身体强壮的女子也换上男装搬运木石，他本人每天都要登上城头慰劳将士，金军的士气还算高涨，但由于众寡悬殊，再加上始终无法得到补充，所以只能是一天不如一天。
　　而宋蒙联军方面，情况则大不一样。蒙军的战斗力不用多说，绝对是那个年代超一流的队伍，而宋军的战斗力本来很弱，可这次派来的却是一支超强的队伍，主将孟珙可以说是南宋中期最出色的一员大将，这次代表国家出战，又生怕让蒙古人看不起，所以打得非常勇猛，有一次，蒙古大将张柔出战，被金军射成了刺猬，多亏孟珙率部拼死把他抢了回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蒙军主将塔察儿也对孟珙非常尊敬，还主动跟他结为安答（兄弟），不过孟珙要能活到南宋灭亡，肯定会为这次出兵而后悔，因为他救下来的张柔，四年后生了一个叫做张弘范的儿子，最后将南宋灭亡的也正是这个人。

　　时间进入1233年的十二月，金国的形势愈发危急，在宋蒙联军的猛烈攻击下，金军兵员锐减，守城时往往顾头不顾尾，粮食早已断绝，连马鞍、皮靴、皮鼓都已吃光，士兵们只好将人畜的骨头捣碎，和着野菜充饥，还往往杀掉战败的士兵，吃他们身上的肉。此时守城的物资已将用尽，金军就将城内的老人、儿童熬炼成油，抹在炮石之上，号称“人油炮”（5），蔡州城内已如同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