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郑岩叫了一声，佟自清扭头看到郑岩，露出淡淡的微笑。
　　“是你呀郑岩，出差回来了？”

　　“刚下火车。我去家里没找到您，一想，准是到公园散步来了。”
　　“这么着急见我有事吗？”
　　郑岩兴奋地说：“我刚收了一件好东西，准备上秋拍的，您给过一眼。”
　　佟自清愣了一下，有点走神。郑岩有些奇怪：“怎么了老师？您好像有点不开心？”
　　“没什么，来，让我看看你收了什么好东西？”佟自清勉强一笑。
　　郑岩从挎包里拿出一组照片递给佟自清，照片是从不同角度拍的同一件瓷器——五彩大罐。佟自清接过照片，掏出眼镜戴上，仔细观看。

　　“呵，康熙五彩！好一件官窑精品啊！”佟自清赞叹了一句，“器型、纹饰都没问题，不过光看照片没用，还得看实物。”
　　郑岩说:“明天您要是有空，到我们公司看一下，唐总会组织一批专家作鉴定。”佟自清犹豫着：“明天……”
　　“您明天有事？”
　　“哦，没有，没有……”佟自清有些心不在焉，不过郑岩却并未注意。
　　“那明天下午我来接您？”郑岩把照片收起来。

　　“丽音知道你回来吗？”佟自清静默片刻，突然转过话题。
　　“知道，昨天打电话跟她说了。”郑岩回答。
　　“前几天我又把她给得罪了，到现在都不理我，她没跟你说？”佟自清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
　　“说了，没什么要紧的，她那是跟您使小性子呢。”
　　佟自清叹了口气，说：“想想都是我不好，这么多年来，我把精力都花费在古玩上了，对她的照顾实在是太少了，以后就靠你多照顾她，迁就她了……”

　　“您放心，丽音已经是个大人了，她能照顾好自己。”
　　“她对古玩真是反感到了极点。”
　　“也许以后她会理解您的。”郑岩宽慰道。
　　“但愿如此。回头你有空去找她说说，替我向她认个错……在她那儿，你说的比我说的管用！”佟自清认真地望了郑岩一眼。郑岩有些局促，忙说：“没有的事儿……老师，湖边风大，我送您回去吧。”
　　佟自清环顾四周，向不远处指了指：“好……哦，我的手杖忘在那边了，你去帮我拿过来。”

　　“好。”郑岩起身去取手杖。
　　佟自清走到河边，看着郑岩的背影，欣慰地笑了一下，然后望着平静的湖面，跳了下去。
　　一会儿，郑岩拿了手杖回来，却不见佟自清的身影，长椅是空的，只有自己的挎包。他不禁有点纳闷，四下望了望，没看到师父。他背起挎包四处寻找，刚走出没多远，突然听到有人惊叫：“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呀！”
　　郑岩跑到湖堤一座石桥上察看，已经有不少人聚集过来。公园水上管理员已经开船赶来，一名救生员跳入水中搜救。不一会儿，救生员从水中救起一名老者，送到岸上，紧急抢救。郑岩挤入人群，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落水者正是佟自清！
　　“老师，老师！”郑岩不由得焦急地大叫起来。
　　很快，救护车呼啸着疾驰而至。众人将佟自清抬上车，救护车又立刻呼啸着向医院疾驰而去。
　　到了医院，担架车被快速推入急诊室。郑岩被挡在急诊室外，心下万分焦急。手里拿着佟自清的手杖，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转了几圈，郑岩掏出手机，给唐景明打了电话。

　　“唐总，我师父出了点意外……他……他不小心掉湖里了，就刚才，在公园里，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正急救呢……”郑岩挂了电话，依旧坐立不安。
　　这时手机响了，郑岩看了一下号码，是佟丽音的电话，他迟迟不敢接，直到铃声停止。不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他只好接通电话。话筒里传来佟丽音的声音：“郑岩，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呀？你在哪儿呢？”
　　“我在……”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我也还没吃呢，我去找你一起吃饭。”
　　郑岩慌忙说道：“我正好有点别的事儿，一时走不开，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那好吧……”佟丽音迟疑了一下。郑岩挂断电话，焦急地看着急救室的红灯。
　　红灯终于熄了，郑岩赶紧跑到急救室门前，医生开门出来。
　　“大夫，我老师他怎么样？！”郑岩急切地问道。

　　“没有抢救过来，其实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医生歉然道，郑岩脑子嗡的一声顿时呆住了。
　　“郑岩！”听到声音，郑岩猛然惊醒，转过身，突然看到佟丽音出现在自己面前，郑岩吓了一跳：“丽音？你怎么？”
　　“我加了个班，刚完事儿。我从那边看着就像你，没想到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佟丽音微笑道。郑岩支支吾吾着：“我……”
　　“你是送急诊病人？”
　　“是的……”郑岩慌张答道。

　　“是同事，还是朋友？”
　　“……哦，不是，不是。”郑岩感觉头上快要冒出汗来。
　　佟丽音奇怪道：“你怎么回事？干吗这么紧张？”
　　郑岩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手里下意识地使劲攥着那根手杖。佟丽音看到手杖，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我爸的手杖吗？！我爸？……里面是我爸？！”
　　郑岩默默点头，佟丽音神色转为惊恐，不敢相信地看着郑岩。
　　“我爸他怎么了？”

　　郑岩只是痛苦地摇摇头。佟丽音转头看到急救室的灯是灭的，转身就要往里闯，郑岩一把拉住她：“丽音，你别激动！”
　　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佟自清的尸身蒙着白布单被推出来。佟丽音挣脱了郑岩，挣扎着伸手揭开盖布，看到父亲的面庞，佟丽音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爸！”佟丽音身形摇摇欲坠。
　　“佟医生，佟医生……”一旁的护士叫道，郑岩抱住佟丽音：“丽音，你别害怕，有我呢！”
　　佟丽音的身体在郑岩怀里慢慢变软，晕了过去。

　　“丽音！护士，快去叫医生！她心脏不好……”
　　护士：“好好，你先把她抱到急诊室！”
　　医生开始抢救佟丽音，郑岩坐在椅子上焦急等待。此时唐景明已经匆匆赶来，郑岩急忙起身。
　　“郑岩，你师父怎么样了？还在抢救吗？”
　　“不是，里面在抢救丽音。”

　　“怎么是丽音，你不是说是你师父吗？”
　　郑岩沉痛地说：“师父，师父他已经走了……”唐景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你师父？”
　　“是，我师父他没抢救过来……丽音一下子受不了，昏了过去……”
　　唐景明痛心疾首，喃喃自语道：“自清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偏偏要走这条路呢！你可真是太糊涂了！”郑岩闻言非常震惊，急忙问：“唐总，你说什么呀？我师父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唐景明摆摆手颓然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郑岩也忍不住伤心落泪，不知如何劝解。这时抢救丽音的医生走出来，郑岩赶紧跑过去：“大夫，丽音怎么样了？”
　　“佟医生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她的心脏不太好。”郑岩有些不放心。
　　“这我知道，你放心吧，真的没事儿。”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药效还没过去，她还没醒呢。等会儿转到病房，你再去看吧。”
　　“好好，谢谢。”郑岩目送医生离去，回到唐景明身边。唐景明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问：“丽音的情况怎么样？”
　　“她没事儿了。”

　　“你师父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
　　两人来到太平间，佟自清的遗体蒙着白布单。唐景明默默地掀起盖布，看着佟自清，他面容宁静，宛若生时。郑岩不由得再次流泪。
　　“自清啊，你怎么非要走这条路呢？！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怎么就偏偏想不开呢？你的人品操守谁不知道呀，你又何必……你真是太糊涂，太糊涂了……”唐景明老泪纵横，欷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