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虽然永远爱我，但他被父亲烂石迫着又爱了一个女人。烂石教训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快娶个老婆生个仔，我做梦都想着抱孙！”大牛没法抗拒，就对我哭诉。我心里好痛啊，刀子割似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烂石叔传统观念重，又时不时发疯颠，隔一段日子就蓬头垢脸衣衫不整在村前游魂，又是骂又是叫，全是对现实不满的话。听说初时镇里关押过他，罪名是攻击共产党污蔑社会主义。但关押不但无效还给经办者惹来一身蚁，他就到处散布说某某干部私设公堂，非法审他。这之后，村干部不敢惹他，镇干部不去管他，谁管他就要死要活。他受不了刺激，社会的現实的家庭的刺激都使他发疯。为了他为了烂石叔，我是含着泪哽咽着答应他多爱一个女人的。不久，大牛就娶了邻村一个叫王杏花的姑娘为妻。可天不从人愿，杏花生的是女孩。烂石叔听说生了个女的，就绷着脸说：“生了个瘪的？没了茨菇柄？拉尿朝外蹲！”他恼怒了好几天，吃不好睡不下好几天，突然对大牛说：“如果你仍姓余，如果你还是我儿子，如果你要做孝子，你就给我生出个仔来！”大牛没办法，只好违返计生条例。杏花肚子凸起来就躲计生，东藏西躲，有时到娘家，有时躲在小茅寮。但生下来又是个女的，就再生，又是女的。就遭处罚，先是抓结扎，要扎男的，扎男的省事。大牛就逃结扎，逃得了公的躲不掉婆，扎了杏花还得罚超生款。罚这款无定数，各地依贫富而定，埠头镇属富裕地区，超生一个罚款五万，超生是个女的又加纯女户结扎，也得罚三万。罚款事小，不能再生事大，烂石叔眼看着断孙绝代，竟又疯颠起来，疯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一疯就是十天半月，而且是半乞半疯，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半歌半哭，随处游荡，饿了就乞讨，睏了随街眠。但要说他全疯，他念的那些打油诗又很有针砭性。有天，我就見他疯疯颠颠地在村委会前唱歌似的念道：

　　计生计生计甚生？
　　有权的凭权生，
　　有钱的买着生，
　　无权无钱的逃着生……
　　歇了歇，又唱道：

　　镇里干部气昂昂，
　　牵牛砸屋抓计生，
　　农民群众牙齿响，
　　又骂爷来又骂娘……
　　村干部听了直摇头，村民听了嘻嘻笑……

　　日期：2012-10-29 21:49:04
　　35、我看着心里难受，大牛心里更是又苦又痛。一次我与大牛一前一后在街上逛，看到烂石爸在前面街头疯颠，很多人在围观、在逗他谑骂他。大牛脸色陡变，眉头紧锁脸面紧绷，停步呆呆地站立了好一刻，他欲上前援手又不敢，看着父亲如此受罪心里又不安，左右为难啊！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掉头走了，那个脸色可难看啊，红了白白了青青了黑，暴得一场大病似的。又一次，我们在城边偶然碰上烂石爸疯唱之后遭到几个无知顽童的追打，那些小童“疯子疯子”地骂，边骂边拿小石子掷他，他不知躲闪，只抱着头嚷：“乖乖，孙子乖乖，别打爷爷别掷爷爷……”他越这样喊小童越是要掷。大牛这回可忍不住了，黑着脸跑过去大声怒喝：“住手！不准掷这个老爷爷，再掷我宰了你们！”小童見凶神突降，呼啦一声作鸟兽散。大牛就上去将父亲往家里拉，哀哀地说：“爸爸，你别疯颠行不行，别疯颠行不行……”我看着啊，心里象揪着般痛。

　　大牛心里苦，除了心痛这个疯爸爸，还有家庭困难经济压力重。老婆杏花接二连三生了三个女孩，既躲计生慌惶颠波，营养补充又跟不上，身子就一年比一年弱，本来母牛般的身体变成了瘦雌猴了，重农活干不成，只能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猪是养不成了，作物又不多，就靠大牛在荔枝林放养一百几十只三黄鸡及几十株荔枝果的收入。这两年年景又不好，时而雨水连绵，时而烈日当空久旱不雨，荔枝欠收，鸡只瘟死多，收入微而支出大，罚计生款巳是大伤元气，女儿读书老婆治病又花费不少，大牛家巳成村里的困难户了。大牛终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我心里难受极了。

　　唉！谁叫我爱大牛啊，谁叫我曾发誓永远忠于大牛啊！就算我和大牛不曾相爱，就算我不曾起誓，就凭着烂石叔对我幼时的呵护、大牛和我青梅竹马的情谊，就凭着王杏花那么值得同情与可怜，我余小英都会尽心尽力地帮扶他们啊！我对大牛的帮扶不是一般亲戚朋友意义上的帮扶，我除了养活妈和自己把剩余的钱全给大牛了。何止钱啊，我把我的身心情感全给大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