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7-08 15:52:22
那时候的人有了钱最想买的东西就是田地,东美兄弟赚来的钱基本上买了田、土、山。滚泉潭的人除非是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天灾人祸,是很少出售土地的,东美在滚泉潭买下百来亩水田以后,就再也买不到了。后来听说一个叫张家冲的地方有个财主准备将自己两百亩水田,几十亩旱土,几十亩山林一次性转让,他要带着这一大笔钱去上海做买卖。东美正愁有钱买不到地,遇到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一番讨价还价,将那财主的家业完整地收购过来,三兄弟做起了田舍翁。
他们挣下这份家当,是付出了不少血汗的,所以倍加珍惜。很多农活都是亲力亲为。当然,三兄弟要耕作三百多亩水田,近两百亩旱土,还有那么一大片山林,长工是必须请的。
现在的人听到长工,往往联想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活在农村最底层的人,其实不然,长工的地位算是比较好的。很多人想做长工还不一定能够如愿。
长工是拿年薪的,比打短工做手艺的人还要收入稳定,当然自身的条件也要够格。作田作土都得熟练,性格还必须好,用滚泉潭的话说是要吃得十二把鼻脓。鼻脓就是粘稠的鼻涕,很多人在做小孩的时候流过,黄黄的,凉凉地挂在鼻子下,吸溜一下进去了,然后又留了出来。这东西一把都不想吃,何况是十二把。
谷家要招长工,应聘的不少,统一由老三东和把关。
考察一个人是否够格,无非就是看他劳动力怎么样,农活熟悉程度。至于性格,一下子看不出来,只有在以后看他的表现了,合适就续签长工合同,不合适随时可以解雇。做长工是要签合同的,这合同是不平等条约,对长工有很多要求和约束,对雇主几乎没有任何约束,虽然明明晓得是不平等条约,但很多人还为了这份条约拼命努力。
腊树屋场离张家冲有十来里路,东和会带着前来应聘的人在家里挑一担粪水去张家冲的田里干活。“老三无力,只挑二百七”。兄弟三个中他是力气最小的,但一般人哪里有他的挑力,一担粪水就百多斤,压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多少感觉,别人挑一百多斤走十来里路,那是累的够呛,往往走到一半,就会提出来休息一下。东和笑眯眯地说我还没有换肩,就要休息啊。
很多人都会被他这话吓到,勉强干完这天活,拿上当天的工资走人。做长工的干活干不过雇主,估计雇主不会收留的。
东和是个单肩膀,右肩挑二百七一天可以走一百多里,左肩一根扁担都放不得,他说没有换肩是事实,因为他挑担从来没有换过肩。
谷家请的长工没有一个可以干赢主家,这些长工管理起来就比较容易,他们敬重主家,哪里敢调皮。
三兄弟的小孩在迅速长大,以长春公的春字作为排行,东美的儿子德臣叫春二,东祥的儿子叫春三,东和的儿子是春四。都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了。
日期:2015-07-12 15:28:25
一个团队往往在创业伊始的时候是精诚团结的,随着事业的壮大发展,团队内部就会变得不那么和谐了。
腊树屋场现在的家业在滚泉潭是首屈一指,春三春四相继结婚,很快就有了小孩诞生,东祥东和都升级做了公公。
兄弟三个都是脾气很冲的人,以前大哥东美的威信很高,虽然经常发生过小的争吵,但兄弟吵架不记仇,过几天又是一样。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两个弟弟做了公公以后,就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接受大哥的安排,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为人之祖了,没必要处处听人的下颌动。
下颌动是滚泉潭方言,很形象的一种比方。人说话下颌是必须动的,引申出来的含义就是听人指挥。看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
东美想想弟弟都做公公了,而春二对于婚姻又不上心,那就将家族的指挥权移交给东祥吧。
东祥接手指挥权以后,东美又看不惯东祥的做派,兄弟二人为此爆发过几次争论。
东美一直以来对长工佃户都很体恤,但东祥不是这样,他骨子里就看不起这些人,看不起也就罢了,他还给长工减薪,给佃户加租,与他们说话也是高高在上的态度。没多久,就有好几个长工辞职,好几个佃户退租。
这次冲突的规模超过以前的任何一次,最后抡起了拳头。东美与东祥对战,春二与春三互殴。
东和忙着隔开两个哥哥,春四也尽力扯开春二春三。
这架虽然很快得到了平息,但兄弟之间的隔阂却一时平息不了,分家势在必行。
腊树屋场家产丰盛,分家请来了族人主持。经过仔细衡量,最后将家产一分为三,滚泉潭的田产为一份,张家冲为两份。
家产是分平衡了,但三兄弟谁也不想去张家冲。族人商议过后,决定拈丸子来定去留。
拈丸子就是抓阄,是湘潭俗语。族人做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纸团,分别写上“福禄寿”三个字,拈到福字的留守腊树屋场,那两个就去张家冲。
腊树屋场是祖处,谁都乐意留守。而为了体现这次拈丸子是祖宗的意思,拈丸子的现场设在神龛前,还郑重其事地烧香摆供果贡酒。
东美是老大,他谦让两个弟弟先拈,东祥拈的是禄,东和的是寿,那剩下的自然就是福了。
日期:2015-07-12 17:26:21
多数人会这样认为,但东祥东和不会轻易相信剩下的那个纸团里面写的就是“福”。祥和兄弟要求主持分家的族人当众打开那个纸团,还好,里面的字果然是“福”。
为什么祥和兄弟会要求打开纸团,因为他们看过《薛仁贵征西》的影子戏,戏里就有拈丸子的情节,两个丸子都写的是“摩天岭”,张士贵先抓,结果去了那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摩天岭。祥和兄弟可不想做张士贵第二。他们都清楚东美为人大方豪爽,与族人的关系非常好。
祥和兄弟还是不甘心去张家冲,提出再拈一次,以这次为准。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这次的结果与第一次一模一样的。祥和兄弟万分不情愿去了张家冲。
按说是同甘共苦过的亲兄弟,两处的距离也就十来里,关系应该可以正常维持,但事实恰恰相反,后来兄弟反目成仇,一直到土改,都没有来往。
祥和兄弟为人并不祥和,现在去了张家冲,没有大哥的约束,那更是肆意妄为,对长工佃户非常苛刻,就是对短工以及做上门功夫的匠人也是如此,在张家冲的名声非常差,当地人都不喜欢他们,其中还有不少人对他们有了仇恨之心,并且采取了一些针对他们的报复行动。
祥和兄弟在张家冲盖房子,盖房子是浩大工程,要请很多人干活。
前面说过做手艺的人是三分赚钱七分赚吃,别人来你家干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做主人的应该尊重他们,脸上要带笑容,伙食也得荤素搭配,让他们有满足感。
但祥和兄弟不是这样,他们认为我付了工钱,你们就应该好好给我干活,你们应该感激我给了你赚钱的机会,还要我陪着笑脸,门都没有。伙食开的也不好,让这些人怨恨不已。
盖房子是百年大计,很多人一辈子还不至于有能力盖一次。质量要求高是必须的,而且还要图吉利,希望子孙后代飞黄腾达。
在盖房子的过程中是有很多禁忌的,比如站在墙上干活的人往下面扔东西,会不自觉地问一句“下面有人吗?”如果下面有人自然会回答“有人”,如果下面确实没有人,听到问话的人也不能回答“下面没人。”据说如果真有人说了“下面没人”,这房子以后就真的没有人居住了。这叫白口成偈。
盖房子的过程中还存在搞鬼的事,与主人有仇隙的人会伺机搞鬼,如果成功了,会对房屋主人不利。
最简单的搞鬼是砌墙的时候砌阳砖,土砖有两面,有秕谷的是阴面,有地灰印子的是阳面。规矩是阴面朝上,如果砌反了,会对主人的今后生活有影响。
砌阳砖危害不是很大,在墙中砌入画了符的黄纸、或者五心扎了针的木头小人,那危害就非常大了,有可能会家破人亡。
房子主体完成的那一天,安栋梁的时候要搞庆典,赞梁、放鞭炮放三眼铳,主人家要准备丰盛的酒席酬谢这些干活的人,这酒席叫缩垛酒。
房屋的主体是由各种墙组合成的,称呼也不同。前面的外墙叫前襟墙,后面的叫后襟墙,连接前后襟墙的叫垛子墙,是房屋中最重要的承重墙。屋架就安放在垛子墙上。
滚泉潭地处亚热带湿润气候,多暴雨,屋顶必须有一个合适度数的斜面,以利屋顶排水。这里的房屋都是屋脊在正中,两面依次降低,垛子墙就体现出这个特点,与襟墙的高度齐平之后,就每一层转少几块砖,像楼梯一样一直缩到屋顶。
祥和兄弟的房屋明天缩垛,厨房帮忙的人就要提前准备菜肴。鱼是不能缺少的。工地前面就有一口水塘,几个人在祥和兄弟的指挥下撒网捞鱼。
这水塘鱼很多,祥和兄弟只允许抓一斤一下的鱼,大一点的都放了。在墙上干活的人看到这场面,心中很是不爽,有人大声喊道:“老的不死,小的该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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