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1-25 07:50:55
　　【正文 46 】
　　执法官回去复命不提。这里且说阳成君奉韩王之命从新郑北上，顺道察看了“华阳－新城”一线的防务，这是韩国最后的“命根子”，如果此地再失守，韩国恐怕就得跟世界说再见了。将军们毫无生气的面孔，士卒们悲剧般的斗志，就跟这个冬季里泥泞的天气一样，丝毫没有给阳成君带来任何可信任的色彩。“只要秦国再发动一次攻势，就足可摧毁这些垃圾一样的工事”，阳成君在心里想。
　　越过“华阳－新城”防线，越往北走也就越觉得荒凉。国民大都往南迁走了，有留下的也大都退居幽避之处，因此官道两旁一望无际的田野也一望无际的荒凉。聚邑依然有提供住宿的客舍，但规模远不如从前，也不再检查客人的身份凭证，这是因为韩军南撤，秦势力尚不及此，故出现管理真空的缘故。官道偶尔会有骑兵出现，韩国的或是秦国的，他们不会去惊扰行客，却配合默契，打击劫掠的盗匪。这也是战时不得已而行之的办法，因此，两军虽有交汇，但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不会大打出手。

　　阳成君在穿越荥阳地区时，留心观察了秦军的动向。这里驻扎着大批量的秦军，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准备继续南下。当然，秦军也分毫没有要拔塞撤退的迹象，相反，他们在这里筑墙挖沟，修筑工事，似乎打算在此长住。
　　“站住。”一个全幅武装的士兵制止了阳成君试图靠近要塞的举动，他试了很多办法，但无法进一步得到更有价值的线索。不能怪居民，他们是战争的受害者，他们有限度地享受秦军带来的秩序，并且心安理得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情有可原。他们得保护他们的家人，而韩国没能给他们提供这种保护。阳成君在荥阳没有碰到熟悉的人，因为旧贵族悉数被迁往它处安置了。
　　在荥阳住了二宿，阳成君重新上路。前面就是成皋。由成皋向西，便可抵达邪恶的中心——咸阳，但他现在只能往北赶路。舟渡黄河时，阳成君发现，黄河落日，平波万顷，真是景象万千。苦难的战争离这里很远，一时仿佛是世外桃源，阳城君感慨万千。
　　弃舟登岸，沿官道急急北行，野王城如期出现在眼前。阳成君避无可避，因为是到达上党郡的郡治所在地——晋城的必经之路。穿过忧伤的城门，阳成君想起了《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正是在野王城，阳成君探听到，受到处罚的郑安平，含羞带辱回咸阳去了。应当说，野王城并不因为秦军的占领而变得混乱不堪，相反，正如他在荥阳看到的一样，平安的夜晚，井然的街市，秋毫无犯的人家以及晒衣架上随风飘动的衣裳，这些仿佛都表明，雄心壮志的秦人，正试图以他们行之有效的经验来管理这个城市。取代纯粹依靠自觉与道德来约束人的行为，墙上墨迹未干的布告明确地告诉人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做了不能做的事，其结果会是什么。这就是著名的秦律吧？阳成君在心里想。又有一队额上打着墨迹的人从身旁经过，阳成君明白，野王城正经历着亘古未有的洗礼。

　　日期：2013-11-25 14:29:48
　　【正文 47 】
　　到达晋城时，阳成君看到了热火朝天的景象。只见军民正在加紧修筑防御工事，拓宽护城河，加固城墙，往城墙上运送防御器材，如此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对往来行人的盘查也异常严格。一个百人之将在仔细察看了阳城君随身携带的启节，确认无误他就是阳成君之后，单膝跪地，向他施礼，并道：“卑职职责在身，恐多冒犯，大人切勿见怪。”阳成君对他的恪尽职守褒奖了一番，然后请他带路，去见上党郡守靳黈。

　　空阔的校场上，一位白胡子老将军一脸杀气地站在点将台上，士兵正在操练。这位威风凌凌的老将不是别人，正是阳成君要找的靳黈。一见阳成君，靳黈立马开了嗓门，声若洪钟：“上党一郡十七县，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何去何从，大王有何旨意？”
　　“我正为此事而来，靳郡守总得让我喝口水吧？”阳成君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靳黈将操练之事交给偏将，与阳成君并马朝军署走去。沿途看见市民并不慌张，商肆照常营业。阳成君道：“市民尚不知情？”靳黈道：“知道太多不好。”
　　“那么如何控制坊间谣传？”
　　“不过是提前处死一死囚，然后露布说他是谋主，谣传自熄，屡试不爽。”
　　转眼到了军署，四壁挂满的虎皮令阳成君惊叹不已。
　　“闲着也是闲着，权当练练箭法。”
　　“靳郡守宝刀未老，可敬可佩。”
　　靳黈一脸凝重道：“老则老矣，尚思为国家尽一点力。”
　　阳成君道：“自将军出任郡守以来，咱们差不多有二年没见面了吧？”
　　“二年零八天。”

　　“上党郡有如今这个局面，老将军费心不小。”
　　“职责而已，不值一提。”
　　“只是……那么，将军对当前的局势如何看？”
　　“拼死要夺回野王，打通生命线。”靳黈怒目圆睁道。
　　“大王何尝忍心置上党军民之生死于不顾啊，只是秦军虎踞荥阳，大王没有余力来策应你的行动啊。那么仅凭将军一己之力，足以对抗秦军乎？”阳成君道。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阳成君道：“敢打敢拼固然是爱国，但爱国不只是敢打敢拼。俗话说，两害相权取其轻，靳郡守是否考虑过换一种方式来挽救韩国？”
　　靳黈警觉起来：“大人的意思是以上党换和平？”
　　“是有这么一层意思……”
　　未等阳成君把话说完，靳黈大吼一声道：“这我不能同意。”他像一头成功逃脱樊篱的狮子，正在无人管束的旷野，自由自在地发飙：“常言道：‘挈瓶之知，不失守器’（即使是小智慧的人都知道，由他看护着的器物不能丢失），何况吾乃堂堂郡守，就这么轻易地将上党郡拱手让出，岂不让天下妇孺耻笑？我请求以辖下现有兵力，与秦军决一死战，纵战死沙场，也比当懦夫强。”
　　阳成君试图向他解释，在合纵无望、国力透支的情况下，即使举全国之力以赴秦，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加速灭亡。靳黈道：“我靳黈一生沙场，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从不知道怕死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现在就可以提三尺剑，找秦人玩命，杀一个够本，杀二个赚一个。可是，要我放下武器，当投降派，这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无论如何。”
　　阳成君见他这样一种态度，只得把余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