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起身举杯齐饮，郑萧余目光缓缓瞟过众人，待转到人事教育中心吴少微蜡黄的脸色时他心里一顿，轻舔一下先前和汪晓婕一起吃饭时咬破的舌尖，仍有咸咸血腥之味。
　　待开场酒喝过之后，郑萧余就托辞不再喝了，每样菜也只尝上桌后的第一口，待得转盘绕过一圈之后他就不再动那样菜了。
　　郑萧余打发储为民与各家办公室主任斗酒、陪烟，显然他刚才那番对储为民的拔高介绍起到了作用，各家办公室主任在话语间对储为民更为客气和重视，而储为民心中对郑萧余也显是有感念之情，喝起酒来酒到杯干很是爽快。
　　又过了一会儿，郑萧余使了个眼色让走廊路过的谢小玉走到自己身边来，他忽然高声起哄道：“一群大老爷们喝多没意思，我们一起跟谢经理，跟我们火辣漂亮的玉姐喝，大家说好不好！”

　　谢小玉被起哄着陪众人喝了两杯，忽听郑萧余在她耳边低声道：“再过个三五分钟，你找个由头让服务员催我离开，我还另外有事儿。”谢小玉应了个眼色方才离席。过几分钟后，果然一个扎羊角辫的小服务员找了个借口推门进来喊郑萧余。郑萧余又客套了两句做足了不得已才走的姿态，这才离席走出房间。
　　日期：2012-12-28 16:57:26
　　“那个人教中心的吴少微身体可能有些问题，你跟他喝酒时别凑得过近……”郑萧余正要开口跟送他出门的储为民再关照两句，迎面看到隔壁中华厅走出来梁华的身影。
　　郑萧余纵声招呼道：“哟，这不是梁部长嘛，你真是无处不在啊，到处都是你领导魁梧伟岸的身形，尤其这绷带造型格外地加分，太帅了！”
　　梁华闻声掉头，迎面看到郑萧余身旁冷眼看着自己的储为民，他心里一慌，随即掩饰住自己略显紧张的神色，走了过来：“郑处长你好，二位今晚也在这儿有活动？”

　　“嗯那，就可惜我们经济改革部门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干喝酒，没你们文艺单位汪主持那样的大美女作陪，要不然一定请你部长大人过来赏光！”郑萧余看着梁华胖乎乎的脑袋笑嘻嘻道。
　　梁华听出他语带讥刺，想起昨天下午的情形，匝匝嘴没敢接话，转过目光看着储为民，试探地说了一句：“两位处长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移步到中华厅一起喝两杯如何？”
　　“好啊，不过部长大人那多大的领导啊，您的酒可不是一般人谁都敢喝的。”储为民冷冷道。
　　郑萧余斜眼看了梁华一下，忽道：“我还有事儿，改天我请部长大人吧。哦！我想起来了，二位还是同乡，为民你和梁部长好好叙旧吧。”说完，郑萧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储为民反应，随即从两人身旁走出兴国饭店。
　　储为民和梁华两人待在原地，谁也没做声。

　　沉默了一会儿，储为民开口道：“阿訇来北京了。”
　　“我知道。”
　　储为民看着梁华：“梁总管，你……”
　　“你该叫我梁部长，总管现在是尤素夫。”梁华抬头道。
　　储为民迎面对上梁华目光，又转开视线：“梁叔，你怎样对我，我可以不计较，你总该为其他人想想，你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

　　“阿勒泰，有些事情你不懂。你们兄妹几个是我从小带大的，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不会那样做……算了，我不想跟你多解释。”梁华转身就走。
　　储为民看着他的背影：“你已经走得太远，该回头了。”
　　“太迟了，”梁华刚走一步停了下来，背身道，“正因为走得太远，我现在离对岸更近。”
　　储为民冷哼一声：“对岸？你想洗清自己，那我们怎么办，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又算什么？天日昭昭，你能躲得到国外，你能躲得到天边么？”
　　梁华回过身来，脸色煞白：“对错没有绝对的标准，站在不同的角度或许都有道理。阿勒泰，你不要逼我……”

　　储为民正要开口，突然看到梁华身后的拐弯处摇摇晃晃走过来计划发展局的胡海平。
　　梁华见他脸上变色，转身一看，差点和胡海平撞了个对碰头。
　　“我的个乖，我还说老母鸡变鸭小郑处长忽然变成个矮老头了呢，原来是你个老小子！”胡海平搂着梁华的脖子，打了个酒嗝儿，“小储处长，刚才大伙儿还夸你喝酒痛快你咋躲酒躲恁久呢？”
　　储为民和梁华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好撒尿排酒的吴少微也从转角处晃悠了过来：“走！穷人牢骚多，有啥聊头的，咱回去酒桌子上见真章。”边说边把他不认识的梁华给一把推开去，两手分别搂着储为民和胡海平拖拽着走向兴国厅。
　　“妈了个逼的梁华，赶紧儿过来，今天不陪老子喝酒，我把你和你们袁区长儿媳的丑事儿全给抖落出来！”胡海平边走边骂骂咧咧。

　　储为民被吴少微搂在肩膀下，忽然想起郑萧余临走前说的话，连忙从他肩胛下抽身滑了出来，边随着两人向前走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梁华远远地朝他望了一眼。
　　日期：2012-12-30 04:23:27
　　直到喝得真有些头晕眼花，储为民摇摇晃晃地起身去结帐，借着饭店总台给丁颜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在万寿山剧院有演出，可能比较迟才能回去。储为民终究放心不下，回头打发了兴国厅的那些人，便赶着往万寿山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被后面急匆匆赶来的卜露给拦了下来。
　　储为民有些奇怪地问道：“小妹，你跑我这线上来干吗？有什么要紧事儿么。”

　　“三哥，你今晚别回去了。”卜露边喘着气，一面四处张望着路边行人。
　　储为民问道：“出什么事儿了？”见卜露鼻尖渗出浅浅细汗，便抬手要替她擦去，却见她下意识地朝旁边一让，储为民一愣，手垂了下来。
　　卜露脸色一红：“我没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大哥派人到我那里去，让我出来找你的，他让我转告你今晚随便找个地儿待着，就别回纺织部宿舍去了。”
　　“大哥昨晚还向我问起你的呢，”储为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摸头道，“小妹，我被你这话搞糊涂了，他既能找到你，那直接派人跟我说得了，干吗又绕个弯子让你来转告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卜露拉着他衣袖两人一起走到路边僻静处，这才说道：“好象是刑琨在阿訇那捣的鬼，大哥不方便直接找你，所以托人来让我跟你讲。对了。大哥现在是教里的总管，我也才听人讲的。”
　　储为民低头想了想，没说话。
　　“大哥先让人找我托话，后来他自己又亲自跑到我那儿去又强调了一遍，关照我不许跟别人乱讲，包括也别跟你讲得过多。”卜露道。

　　储为民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卜露：“那你还告诉我？”
　　“三哥，我隐隐感觉阿訇这次来非要出一些事不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忽然感觉很害怕……还有，我好多年没看见大哥，晚上看到了他，高兴是高兴，总感觉他身上有些说不出的东西，怪怪的……”卜露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也不敢多朝储为民望。
　　储为民拍了拍她肩膀：“小妹，你想多了。”
　　“希望是我多想了吧。”卜露主动朝他身旁靠了靠，幽幽道，“三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想念我么？”
　　储为民面色一整：“你瞎说什么？”

　　卜露忽然面现哀伤之色：“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真有人要来伤害三哥，我宁愿自己性命不要，也会……”说着，她忽然靠在储为民胸前不再说话。
　　储为民心中柔情忽动，轻轻抚着她头发：“傻孩子，刑琨再混球他也总不至于真要害自己兄弟于死地吧？”
　　卜露从他胸前缓缓抬起头来：“三哥，你说你的那位丁小姐，她也会为了你而拼却自己安危不顾么？”
　　储为民不知她这样问究竟意味何在，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语声虽轻，但在卜露耳中听来却是分外清楚：“无论她还是我，都会宁愿牺牲自己而去保护对方的……小妹，你还小，等你以后有了小妹婿你就会懂了。”
　　卜露终于从储为民胸前移开自己的身子，忽然笑了起来：“三哥，我真替你们开心。如果丁小姐允许，我做你们的伴娘吧，行么？”
　　“当然行了，丁颜跟我说过她很喜欢你的，很喜欢你这位小妹的……”储为民道。
　　两人交谈虽是客气，但话语间已有淡淡的感伤之味，储为民隐约知道一些原因，但他始终不愿意朝着那个方向去想。两人沿着路边各怀心事地并肩而行。
　　“阿勒泰，你真是艳福不浅啊，新欢旧爱一个都不放过，古兰经就这样教育你的么？”
　　储为民和卜露闻声抬头，卷须黑面如竹竿般瘦削的刑琨出现在面前。

　　储为民正要应声解释，卜露忽然面现杀气，手腕间忽然多了把弯月短刀，她持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勒住刑琨的脖子。储为民还没反应过来，刑琨更觉得情势突然被她此举惊得目瞪口呆。
　　“阿勒泰，梁总管的命令你敢不执行，我现在就手刃了刑琨！”卜露厉声喝道。
　　储为民脑间迅速闪念，转瞬就知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离开，耳边听到刑琨大声喊道，“阿勒泰，你不许走，阿訇……”话没说完，“哎哟”一声，脖子居然真被卜露手中的短刀加力划出血来，“卜露，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造反？”
　　储为民脑中纷乱成一团，眼瞧着卜露瞪视着自己使劲使眼色，他躬声道：“阿勒泰谨遵梁总管之命，这就去办。”他快速退后，旋即从路旁的阴影处后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