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赫然露出棺材的一端。这是一口毫无纹饰、平凡无奇的棺材。
雨点打在路面上的水洼里,马蹄溅起泥泞。车驶入城,停在一座貌似衙门的屋宇前。赶车人走到屋檐下,解开蓑衣,却是一身捕快打扮。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这捕快就是唯一一个活物。
片刻过后,两个人出来迎着,把棺材抬到屋里去了。于是一切又复归沉寂。
日期:2013-10-19 23:28:31
脑中充斥的尖叫声即将刺破耳膜之际,闵鉴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正好好躺在零香门的床上,身边并没有惨叫的女人。又是一身冷汗。他望向窗外,外面天色如墨,雨声连绵。
本想小憩片刻,没成想睡死过去。梦中惨叫声又不期而至,纠缠不休,搞得他周身绵软无力。
不知为何,自打闵鉴清记事起,睡梦中便不时听到女子惨叫。惨叫声如此真实,似乎就在耳边。师父给他开了酸枣仁安神,可是于事无补。还好随着年龄增长,惨叫频率日渐稀少,已经两年未曾出现。今日不知为何又卷土重来。
偏偏此时敲门声传来:“鉴清!师父要你去衙门,你忘了么?”
“没有,我这就去!”他连忙应道,想要起身,一时半会却动弹不得。
“师父要的方子,你开了么?”门外的人又问。
闵鉴清好歹恢复一丝力气,起身开门。门外人走进来,原来是个年纪三十上下的文弱书生。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来者仔细端详闵鉴清的脸,“要不找师父看看?”
“大师兄,你多虑了。”闵鉴清微笑道,“我刚睡醒,脸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该不会是为晚上的事心神不安吧?”大师兄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只是走走过场,不会难为我们这些大夫的。方子呢?拿来看看。”
日期:2013-10-19 23:31:57
闵鉴清从书桌上找到拟好的药方,递了过去。
“‘狼毒炙香,吴茱萸汤泡,巴豆去心,炒取霜,干姜炮,人参各一两,附子泡去皮三两,为末,炼蜜丸五子大,每空腹温酒下一丸……’”大师兄轻声念道,“狼毒?这味药可有大毒,轻易不入药啊。”
“这药叫九痛丸。”闵鉴清解释道,“心痛分九种,一虫,二蛀,三风,四悸,五食,六饮,七冷,八热,九气。这种丸药可以同时治疗这九种心痛,故名九痛丸。狼毒确实有剧毒,但是以毒攻毒,往往有奇效。”
“果然是京城毒学后起之秀开的方啊。”大师兄莞尔一笑,将药方拿在手里一抖,“也罢,谁让你从小便专攻毒学呢?你还是快去吧,晚上早点回来,我还指望你陪我喝茶聊天呢。”
“师兄要拿珍藏的好茶招待我么?”闵鉴清打趣道。
“我穷得饭都吃不起了,还好茶……哎,快去吧!拿好斗笠,多穿衣服,小心着凉。”
日期:2013-10-19 23:37:27
一刻钟后,闵鉴清离开零香门,走向远处的一片清冷。
他没有打伞,而是戴着一顶斗笠。雨点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朵朵雨花,溅湿了他的衣摆。秋季的雨夜很阴冷,他却毫不勉强地穿着一件旧白单衣。
途中经过棋盘街,这是京城闹市之首。棋盘街的夜很迷人,不管春夏秋冬,总是喧嚣魅惑。熙熙攘攘的小街、玲琅满目的货物、谈笑风生的红粉佳人、高挂的大红灯笼。亮晶晶的雨线从空中坠落,在无数把油纸伞上迸溅开朵朵雨花。灯笼的光透过雨帘,融成一片红黄光晕。
穿行在人群中,闵鉴清将斗笠向下压了压,遮住自己的脸。
不是因为他怕见人,而是因为他不想惹麻烦。从小到大,几乎每个首次见到他的人都会投来疑问的目光。十八年的岁月使他早已习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解释,自己确实自打记事起就在京城长大。很多情况下,这并不能打消对方的疑虑,他对此毫无办法。因为身世这件事,就连他自己也一片茫然。
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大概十八岁,被闵锐从关外带回京城。至于父母和其他就不得而知了。闵鉴清曾经试图得到更多细节,他去问闵锐,闵锐只是呵呵干笑;去问师父,师父闭上眼睛故作深沉。他其实还想去问闵焰霏,可是不敢:闵焰霏看待他如同害虫,鄙视厌恶,恨不得一脚踢开。因为闵鉴清从小便是闵焰霏宝贝儿子的书童,更是极尽找茬之能事。闵鉴清依然记得闵焰霏看他的眼神,真是犀利如电,冷酷如冰。他已经记不得挨打多少次了,都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现在他已经十八岁,再加上师父袒护,闵焰霏怕是不会打他。可惜,闵家众人已经全部作古,想问也问不到了。
闵锐战功赫赫,闵家是权倾一时的名门望族。也许是树大招风,闵锐死后,没几年就传出闵家意图谋反的消息。一夜之间,一家老小满门抄斩,财产全部充公,荣华富贵顿成过眼云烟。这件事在八年前闹得满城风雨,牵连甚大。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人敢提起这件往事。
谋反未必是真,但闵家的悲剧,却货真价实。
好在闵鉴清六岁时就被师父看中,去了零香门学医,不用经历这场惨案。他马上就要出师,从此便可独立行医了。
日期:2013-10-19 23:43:12
衙门大堂里没有点灯,一片阴暗。这里空空落落,几乎没有摆设,只有那口棺材静静躺在地上,单调无奇的木纹反射出一点暗淡的光。慕云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红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连续赶了几天的路,他太累了。身旁一张褪了色的红木高脚小桌上,放着一杯清茶,那热气在黑暗中袅袅上升。
门外响起脚步声,慕云的眼皮微微一颤。他将眼皮挑起一条缝,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从雨中透了出来。
慕云迅即起身,动作轻盈而敏捷。看见来人,他迎上去拱手道:“足下可是秦老先生的高足?”
“不敢。”
慕云拉来另一把椅子:“先生请坐。”
闵鉴清道谢后坐下,摘下斗笠。雨水从他斗笠的边沿上滑落,浸得地面一片濡湿。
“实在抱歉,这里不太讲究……”慕云例行公事地客套着,“您先喝茶。”
说罢他便回身点灯。屋里实在昏暗,连客人的相貌都看不清楚。
一盏颤巍巍的油灯亮起来了,慕云转过身,惊愕之下差点把手里的火折子丢在地上。
然后他就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诧异地盯着闵鉴清看了足足半晌。
这其实不能怪他,因为闵鉴清长得有点不寻常。
中原汉人发色皆是纯黑,闵鉴清的头发却是褐色——那种色调很难形容。瀑布般的长发被一条艳蓝色缎带束起,泛着柔柔微光,尽显温润气质。
他脸型近乎完美,线条给人坚毅之感。五官也比常人深刻,两条修眉之下,一双极其深邃美丽的眼睛摄人心魂。这双眼睛与头发同一色调,深不见底,如同平湖一般。
总之,这相貌与汉人却有不同,但又有相似之处……似乎掺杂了几分西域特征。慕云一时如坠云雾。等他发觉自己的失态,顿时窘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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