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去找昨天那位,也不想和另外几个重谈旧情。这些女子心里非常明白,大家只不过是露水缘分,好聚好散,彼此都不吃亏。她们也根本不想跟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人浪迹天涯,大家只是挣钱吃饭而已。
打定主意,朱里带上几块银两,即刻动身。
逸云镇是个小镇,却也不缺买春的地方。朱里走进藏春楼大红灯笼高挂的大门,一群浓妆艳抹的妖媚女子立刻围了上来。这实在新鲜:很多人会晚上来这里寻欢作乐,一大早专程赶来的却不多见。朱里对这阵势早就见惯不惊,轻车熟路地突出重围,径直走向鸨母。
鸨母瞅见朱里,脸上的皱褶都笑成了花:“哟,这位公子,您长得可真俊哪……”
朱里心不在焉地掏出一块足有几两的银子,放在手心里抛上抛下。鸨母的眼光钉死在那光彩夺目的小硬块上,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去。在逸云镇这种小地方,出手阔绰的人可不多。见客人迟迟不说话,鸨母忙招呼一旁的侍女:“秋儿!快点!把最漂亮的海棠姑娘找来!——”
朱里打断她:“我不要这样的。”
鸨母一愣,而后陪笑道:“海棠可是逸云镇的花魁啊……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啊,古怪的。这里有吗?”
老鸨噎住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古怪的?”
“对啊,越怪越好。”
“那……敢问公子,是怎么个怪法?”
“啊,就是,见了客人就冷着脸的,话不投机就往外赶的,一不顺心就动手打人的,还有……”
“哎呀,公子!”老鸨吓得脸色发白,“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是人见人爱,哪有这样的呀!”
这时那秋儿在一旁插嘴道:“我看凤箫姐差不多。”
日期:2013-11-06 22:37:01
老鸨恍然大悟,叫道:“正是!领这位公子上楼找凤箫。”
那个叫秋儿的侍女领朱里来到楼上的一间偏僻小室门前。单从位置上看,就知道这里绝对是门庭冷落。
秋儿笑道:“公子,凤箫姐姐就住在这里。”说完叩了两下门,“凤箫姐姐,有客人来了。”她腰肢一扭返身下楼,临走时不忘对朱里抛个媚眼。
朱里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应,于是便把门推开了。只见屋里装饰华贵却十分冷落,一个女子背对他坐着,既不起身,也不招呼。
果真够怪,果真有趣。
朱里轻轻掩上门:“姑娘可好?”
女子依旧不回头,只冷冷道:“公子,有何贵干?”
朱里闻言一笑:“你名字叫凤箫?很好听。”
女子不说话。
“你是扬州人?还是?”
依旧没回答。
朱里笑了,他觉得这姑娘就像与他初次见面的闵鉴清,同样惜字如金。不过算起来,闵鉴清说的字要比她还多些。
“唉,姑娘,别这么不给面子嘛。我花了不少钱才得以见你一面,你怎么能连个正脸都不给我看呢?你——”
这句话戳中了死穴。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凤箫突然大怒,回身指着他的鼻尖怒斥:“你——你走开!不要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随意将人欺辱!我不是那样的人!滚!”
朱里悠然一笑:“美人,你还是回过头来了。”
凤箫一愣,随即“啊”的一声,羞红了脸。朱里趁机凝视她的面容,只见一张瓜子脸小巧玲珑,五官特具江南女子的秀美,眼角唇边蕴满温柔,与晋楚无殇的英气形成鲜明对比。她气质高雅如兰,与那些俗脂艳粉判若云泥。她方才发怒之时,柳眉倒竖,花容含嗔,竟也让人心旌摇荡。
一言以蔽之——她根本不像青楼女子。
“姑娘不必紧张,你看我像那种坏人吗?你整天一个人在楼上坐着,有个人说说话没什么不好吧?”
凤箫低下头,一言不发。
朱里踱到凤箫对面的矮榻上坐下,目光落向手边的一把琵琶。他将琵琶抱起,信手一拨,一串清越之音纷纷洒落。
凤箫奇怪地瞅他一眼。朱里朝她一笑,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玲琅之声再次响起。他奏起一首古曲,音调怨切又酣畅淋漓。要说演奏技艺,简直堪称精湛。凤箫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毕竟,若非乐师,哪个男子会弹琵琶呢?
一曲终了,朱里把琵琶往身边一放,笑嘻嘻道:“啊,四年多没碰了,手都生了!这首《郁轮袍》,是当年王维去见公主时候演奏的。真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我还记得。”
“公子怎么会——”凤箫惊问。
“我的本事不只这些,据我娘说,我六岁开始学琵琶,八岁会作词谱曲,十二岁就比得上宫中乐师了。我娘认为这是遗传于她,对此颇为自豪。我爹则十分不满——他说一个男孩子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长大后准保是酒色之徒。很不幸,他说中了。”
凤箫听了,轻轻笑出声来。
“你怕我欺辱你,这可是多心了。别说欺辱,连轻视也不会。我自己就是青楼女子的儿子,若是轻视你,岂不是连我娘都不放在眼里?”
凤箫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秀目盛满惊讶:“这……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我都二十岁了,怎么会连自己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日期:2013-11-06 22:49:19
凤箫又低下头去,咬着嘴唇玩弄自己的衣角。而后她浅笑着盈盈起身:”公子,方才怠慢了。我这就泡茶去。”
朱里站起身来:“凤箫姑娘,不叨扰了。我该告辞了。”
凤箫大惊:“公子,你怎么这么快……”
朱里促狭一笑:“啊,看来姑娘舍不得我走呢……”
凤箫顿时埋下头去,双颊绯红。朱里道:“我今天来得匆忙,还有要事处理。改天再叙——你放心,我一定会常来看你的。”他把手轻轻往凤箫的玉臂上一搭,出门去了。
凤箫跑到窗前,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朱里抬头朝她一笑,那笑容一如往常:骄傲,而且满蓄阳光。凤箫不由深吸一口气:已经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自从父亲去世,自己便如同被阴影吞噬……光明是什么样子,怕是早就忘记了……
日期:2013-11-06 23:04:36
回酒楼的路上,朱里一直心花怒放。他只觉得,自己追求女孩子的技术如此高超,不陶醉一下真是天理难容。来到酒楼门前,他发现有件事很不寻常:闵鉴清站在门口,从眼神看,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闵鉴清指指门:“有人找你。”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一闪,叶离情熊一样的身形挡在眼前。朱里脱口而出:“真他娘丧气。”
“你终于回来了。”叶离情笑得不怀好意,“我已经恭候多时了。又跟哪个女人鬼混去了?”
“废话少说!”朱里一声怒吼,“有屁快放!”
“今日擂台,我来找你挑战。”
“挑战?你用暗器,我用棍子,能比试吗?”朱里挑起眉毛,“姓叶的,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你想借机报复,三岁小孩都看得出。”
“这么说你是不接受喽?也罢,早知道你外强中干,胆小如鼠。”叶离情用起了喜闻乐见的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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