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正蹲在院里吃饭,见弟弟刘德武来了,老汉礼让他一块吃些。
“不咧,家里做好咧。”然后他就直截了当的说,“哥,咱们南窑地那片棒子(玉米)旱得不行咧,这老天爷也总不下雨,老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商量商量,明儿个就去安水泵浇地啵?”
“可不咋的,我也正想这事呢,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看老天爷这样子,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下雨咧,咱也不能再等再靠咧,得赶紧浇地。”刘老汉说。
“那咱们一早就得去,去晚了的话,那口井就怕被别人家给占上咧。这老天爷也是的,诚心跟咱庄户人作对,都这么长的时间咧,连一滴雨都不下,再不浇的话,地里的棒子真就怕不行咧。”
“可不咋的。那咱们明天一早就去。”
“那你在家吃饭吧,我再去通知通知那几家。”说完,刘德武出了老汉家。
日期:2014-07-13 05:35:47
深夜,刘春远睡得正香,一阵大过一阵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自家的院门被打开,接着听到了父亲跟二叔对话的声音。他脑子里顿悟过来,原来是二叔约好要去南窑地安水泵浇玉米。
春远拉开了电灯,看了一眼墙上的老挂钟,刚三点多。他想不到浇地要起这么早,赶紧穿了衣服起床。走出屋外,地面上漆黑一片,仰头看去还是繁星满天。院门口,他的父亲正跟二叔说话。
二叔说:“我跟大伙儿商议过咧,这遍地先从你们家开始浇,你先在家收拾一下,准备好浇地的东西,我回家把三轮车开来,顺便再去催催他们几个,等人来齐了,咱把水泵、管子一起弄到车上。”
“中!那你赶快去吧,晚了让人家抢先占了井就麻烦咧。”刘德武转身迈着大步走了。
刘老汉拿手电在院门口照了照,回头看到了春远,说:“浇一回地跟过大年似的,让人不得消停”然后爷俩儿开始准备浇地用的东西——塑料软渠、连接软渠的节套、捆绳、雨鞋、铁锨、手电筒、电闸刀、扳手、钳子、螺丝刀、铁丝等等,这些东西比较零散,弄不好缺少了一样,到时候还要回家来找,挺耽误工夫的。
爷俩儿刚把东西置备齐了,就听到了院外三轮车“噔噔噔”的声音,刘德武已经把三轮车开到了家门口,车上下来四、五个人,都是搭伙用同一个水泵浇地的人家。安装水泵需要的人手比较多,每家需要两个人,老九家只有两口人,老九的年纪很大了,临时只来了小儿子小更。小更大概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个劲儿地打着哈欠。
人来得差不多了,大伙儿相互打了招呼,开始动手往车上抬东西,潜水泵、铁辘轳、抽水管……大伙正忙着的时候,老九来了。刘德仁老汉说:“九爷你来干啥!年纪都那么大咧,在家歇着吧。”
大伙儿也劝他,今年都七十六了,黑灯瞎火的,跟着也碍手碍脚,在家好好歇着吧。老九执意要去,说重活儿干不了,拿拿手电、放放电缆什么的还行。
大伙儿收拾齐备,把老九让进了驾驶棚,然后各自爬进了后边的车厢。刘春远把一些零碎东西放进车厢后,也跟父亲一起爬了上去。刘德武发动起了三轮车,小心地行驶起来。等到了他自家的门口,停下了车,按了几声喇叭,冲院里喊了起来:“春生娘,你咋还不出来。”
“春生娘,你还忙啥?就等你咧!”刘德武喊了半天,不见院里有动静,就知道春生娘还在跟他赌气呢。
他开三轮车出门的时候,春生娘就不太高兴,埋怨他每回儿浇地都是用她家三轮车。刘德武就跟她讲:那几家不是都没有嘛,要有的话轮流着用就是了。春生娘心里气不顺:有车怎么啦?噢,有车难道就该死么?你去说说,咱有车是不错,可那是咱凭钱买的,凭什么每回儿都给他们白用?再说用车就用车吧,咱也不悖晦,可这油钱得大家分摊吧,凭啥咱自家出!当时刘德武没理她的茬,心说打盹脱了你死吗?发动起三轮就走了。
这会儿春生娘肯定还在生气,故意不应声。刘德武跳下车,刚要进自家院去喊,就看到春生娘从院子里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嚷:“叫魂呢,黑灯瞎火的吆喝啥!”有人伸手把春生娘拉上了车。刘德武没有吭声,又回到了自己的驾驶座上,重新发动起三轮车。
三轮车“噔噔噔”地欢叫着出了村子,沿着土路颠簸前行。车厢里的人们又议论起九爷来。有人说九爷这般年纪,要是在城里的话,就是养花、遛鸟享清福了,生在庄户地里就得操心受累;有人感叹这就是命,大伙儿也都唏嘘不已。
这九爷名叫李荣俊,今年七十六了。由于他在村里的辈分儿很高,很多不是李姓的人,按照街坊辈也尊称他为九爷。九爷一共有六个儿女,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起名字的时候是根据毛主席的语录——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给儿子起名用前半句,小自、小力、小更、小生;给女儿起名用后半句,小奋、小发、小图、小强。因为只有六个孩子,这句语录也就没有用全,后边的小生、小强也就不存在了。事实上,他老婆在生完第六个孩子小更不久,就撒手西去了,是九爷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这些儿女拉大的。后来,女儿们先后出嫁了,两个儿子也成了家。本来庄户人日子就紧巴,两个儿子成家时又欠下一大屁股饥荒,日子就可想而知了。为了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过上轻闲的好日子,九爷让他们分家另过,并帮他们盖起了房子,他自己却跟小儿子小更一起过,承担了全部的债务。为了还债,六十多岁的人啦,做起了贩盐的生意。每天夜里,他骑车跑五六十里路去盐场驮盐,天亮前赶回家;第二天驮上盐跑到临淄、滨州等地,往各个饭店里去送……几年下来,九爷硬是还清了所有的饥荒。按说,九爷也该享几天清福了,不料两个儿子过惯了轻闲日子,谁也不愿再增加累赘,何况九爷还有一个没有成人的小儿子,就把他推出了门外,谁也不想要他,甚至他们连浇地也不愿跟九爷搭伙儿!
为此,九爷老是想不开生闷气:这哪里是养了两个儿子?简直就是养了两个白眼狼!生气归生气,自己的儿子摊上了就没有办法,他只好跟小儿子小更一块儿过日子。现在小更也三十多了,虽然上过几年学,但从小就有些娇生惯养,现在连饭都做不好,蒸馒头也学不会,只会煮面疙瘩吃,有时甚至连面疙瘩都煮不熟,一连几顿吃半生不熟的面疙瘩,害得九爷直跑厕所,所以爷俩儿的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小更自小又奸又馋,庄户地里的力气活儿他不愿意干,像浇地这样的农活儿他自个儿也干不了,所以很多人家置办水泵时,都不愿跟他家搭伙儿。这样,爷俩儿的浇地就成了大问题。刘德仁老汉看九爷这样,就心生怜悯,主动把九爷拉进了他们“这伙儿”。
到了南窑地,天还没有放亮。四周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空气中带着几分清凉。三轮车在土路边上停了下来,人们开始忙碌着往车下卸东西。从这里到抽水井还有一段距离,但只有一条羊肠小路能通,三轮车根本无法开过去,所以很多东西还要依靠人抬肩扛。年轻力壮的抬水泵、铁辘轳这样的重家伙,力气小的几个把盘绕在一起的抽水管放开或者拿一些零碎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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