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70后凄美的救赎与自我救赎的故事》
第37节作者:
大别阿郎 日期:2015-05-13 12:22:26
1988年正月初三,阳光明媚,干冷。我照例搬来一高一矮两张椅子,高的当书桌,矮的当座椅,坐在屋檐的一角,叽里咕噜地背单词。我已经找到背单词的感觉。初中英语六册,只有剩下不到100个单词记得含含糊糊,再记上三遍五遍,就彻底解决了。离中招考试,还有四个月零六天,我要冲刺。
院门吱吱嘎嘎一通乱响。妈回来了。妈走进院子,重重地关上院子门,还把门后的两道门拴都闩上。我说妈这分分钟有人来拜年,大白天的你把门闩上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这日子没法过了!”妈一边说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上台阶。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心里一惊,欠身一看,妈两眼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妈早上吃完饭,才动身去五里路外的李北洼她娘家拜年,午饭前她就回来了。妈跟舅舅舅妈的冷战还在继续,她不许我们去舅舅舅妈们拜年。姥娘过年前去世新立灵位,妈必须得去烧纸磕头。她没有吃午饭就回家,舅舅他们真的连一顿饭都不愿意给她吃吗?
爹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出了么事?你为么事哭?”大毛、小毛闻讯都从房间出来,一左一右,大眼瞪细眼地看着妈。
妈没有回答。她往椅子上一坐,以手掩面,竟然放声恸哭起来。我和大毛、小毛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爹更急了。“出了么事?你倒是说话啊!”小毛看到妈哭,走到妈身边,扯了扯妈的衣袖。“妈,你怎么了?妈,你说话呀。”然后,小毛也哭开了。
爹吼道:“大正月里的,哭哭啼啼,哼哼叽叽地像个么事样子啊?”
妈哭了一阵子,才拖着长长的哭腔说道:“我心里难受啊,我心里憋屈啊!今天晌午,我去大哥家拜年。跟我姨侄子坐在火垱边烤火。林三嫂走进屋来请姨侄子去她家过段,她看到我在场,也不请我。姨侄子有文化,懂礼数,还说姨姥我们一起去吧。我说人家都没叫我去,我么样能厚着脸皮去?你们有事要说,我去也不方便。我心想林三嫂四十多岁的人,怎么连个最起码的礼节都不懂呢?我听说她想把儿子送到姨侄子的学校去上学,才请姨侄子去她家过段,有些话不好当着外人讲。她就是叫我去,我也不会去,这个礼数我还是懂的。过段不就是吃几个饺子,吃荷包蛋,吃两块糍粑吗?谁家没有,谁吃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我,她就是不请我。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钱志均,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被人瞧不起,都赖你。还有你们三个,读书一个比一个差,不争气。早知道你们没用,当初就应该生一个捂死一个,我倒落个清净。”就这样,妈丢了面子,我们个个都有错,个个都要受惩罚。
面子,中国人大多非常看重。在光山县,面子显得尤其重要。办红白喜事,安排座位不得当,就可能损伤了某一位亲戚的面子,他会连饭都不吃,拂袖而去,然后记恨你一辈子。沾亲带故的人,从村子旁边路过,你一定要挽留对方到家里吃饭。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对方也会婉拒。如果你不开口邀请对方,那人肯定会到处说你不懂人情世故,或者说你看不起他,连虚情假意的邀请都不愿意讲出口。
我们都听懂了。妈的娘家林姓三嫂当着妈的面,请妈的姨侄子去过段,没有顺带地邀请她去。妈觉得伤了面子,是奇耻大辱,在大舅家也呆不住,哭着跑回家了。妈的姨侄子文智星是文家祠中学的教导主任。那是县里排名第三的好学校。每年能考上五、六十大学生。进了那所学校,考上大学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不像我们马头公社的高中,有时能考上一两个,有时一个也考不上。要是有机会,谁都愿意把孩子送到文家祠中学。当然,如果孩子能考上县一高二高,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两所学校更厉害,每年能输送一百二百个大学生。
妈又絮絮叨叨地数落爹,过去两年里村里人么样有钱了,我们家又是么样败下去的。最后,娘说:“狗娃子,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在读书。你一定要争气。知道吗?”
妈哭诉的时候,我想起自己在学校,为了区区两斤饭票,在凄风冻雨里,惨遭易三敏当众毒打的那羞辱一幕,两行热泪从我的脸颊顺流而下。妈看我也与她感同身受,不由得转悲为喜,她抬起头来对我说:“狗娃子,我听你姑妈说你这个学期考了全年级第十一名,好一阵子夸你呢,妈就指望你了。”妈现在不提学木匠的事情,我挺高兴。在杉树岗中学,第十一名也意味着中招考不上。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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