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范晓军差点丧命,还好,那几个缅甸人没杀他,而是用绳子把他捆了个四蹄朝天。范晓军躺在汽车后座上,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正向他肺部钻去,那是塞进嘴巴的一只臭袜子造成的。几个缅甸人的捆人方式很专业,范晓军的腰间、乳下、乳上各有一道水平绑绳,另有一道绑绳在胸部正中将三道水平绑绳上下相连,并在最上一道横索处分叉后从两肩引至身后。这种捆绑方式以绑绳在体前呈“羊”字头分布而命名为“羊头绑”。这种“羊头绑”有很多变种,范晓军遭遇的是“羊肠鸟道”,绳子绑紧双手后没有终止,而是向下延伸,从生*器那里分叉,然后在两条腿上缠绕数圈,最后固定在两个脚脖子,然后再从脚脖子使劲拉回到双手,使范晓军尽量像一只弓起的对虾。他的确像,弓在汽车后座痛苦不堪,尤其汽车颠簸的时候更加重四肢的疼痛。他感觉他的胳膊马上断了。
那个司机斜靠在范晓军身边,脑袋向后,仰在座背上,摇摇晃晃,像个断线的木偶。他的脑袋以及胸前全是血,弄得后座到处粘乎乎的,人大概已经断气。
三个缅甸人,一个驾驶车子,两个挤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们把这辆六成新的三菱Evo开得像正参加达喀尔拉力赛,不是急转就是腾空,车后沙土遮目。
他们认识我。范晓军想。不然也不会叫出我的名字。可以肯定是游汉庥的人,在边境这边等我多时了,他们料定我要去找玛珊达。
之前,范晓军对这次行动的路程没有把握,甚至有点盲目,他只是想凭记忆找到被游汉庥送上回国汽车的那个路边,他就是跟玛珊达在那儿分手的,那里有一块硕大的黑色石头,上面刻有缅文。现在他可以放心了,他不用选择,也不用担心自己迷路,这几个缅甸人正带他去游汉庥的老窝。感谢游汉庥!你这么客气,还派人跑这么远来接我。方式方法差强人意,缺乏应有的尊重,这简直像绑架,不像宴客,不过这倒像给我身上蒙上一层“江湖不归路”的悲壮色彩,这正是我范晓军所需要的。来缅甸前就已经想好了,只有两个结果:带玛珊达走,或结束生命。
3个小时后,这辆六成新的三菱Evo在一个山谷出了事,它从一个拐弯处没命地向斜坡冲了下去……
日期:2008-1-14 23:00:59
范晓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身上的绳索在他被甩出车子后奇迹般被利石硌断了,这让他捡了一条活命。他抬眼望去,发现他正处于山谷下一片白色的河滩上。这里非常安静,两边的高山郁郁葱葱,河滩上的卵石被早晨的太阳映照着,熠熠发光,河面也很平坦,像一条绿色的绸缎。
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不行,他感到下肢“砰”的一声,浑身的肌肉被疼痛击打得缩了起来。几秒钟后,他重新躺在了地下。他觉得大腿有点痒,伸手一摸,粘粘糊糊的,像油一般,渗进了指缝。是血,是我的血,是我在流血。可能马上就死了,恐惧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一种可怕的虚脱,然后是恶心,这比他经历的任何生理感受都难受。不过,一切都快过去了,如果这就是死,死好像挺容易……
范晓军再一次醒来是1个小时以后。此时,河滩上的气温陡然增高,整个山谷热了起来。这次范晓军感觉好多了,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胳膊大腿处有点擦伤,其他地方竟然毫发无损。血就是从大腿的擦伤处流出的,现在已经凝固。
经过1个小时的休息,他竟然可以站起来了。
他看到躺在远处的三菱Evo,青色的烟雾从车里袅袅上升,像只蒸熟的螃蟹。再往前走,他看到了三个缅甸人的尸体,他们以各种舞蹈姿势躺在那里,仿佛在庆祝自己上了西天极乐世界。不过,他们的表情一点也不高兴。有一具尸体歪躺在潮湿的草丛中,耷拉着脑袋,一缕头发遮住他的右眼,左眼则射出一股令人悚然的斜光,乜视着山谷上面的天空。而另一具尸体的头部有两个窟窿,那是严重撞击的结果,凹凸不平,颈部也断了,露出一截厥生生的喉管。范晓军第一次看见断裂的喉咙,他站在那里,压住胃部的蠕动,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他极力让自己的思绪漂远一点,不被眼前的惨象吓倒,但是不行,他受不了了,一下子蹲在地下,捂住肚子,呕吐物猛地喷了出来……
从三具尸体的体形、身高、毛发、五官等特征来看,范晓军无法分辨谁是昨晚开车的家伙,不过,范晓军打心眼里不会感谢他的鲁莽,他没有把他安全送到游汉庥的老窝。
出租车司机呢?没看到他,他大概比这三个缅甸人死得还早,昨晚在车上范晓军就知道他已经不行了。这时,忽然从范晓军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一会儿声音大如莽牛,一会儿又小如蚊蝇。范晓军明白了,上面是曲曲弯弯的盘山公路,他们这辆三菱车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他不知道身在缅甸何处,要继续前进,必须爬上公路,看能不能搭上一辆顺路车。
他抓住灌木枝开始往上爬,爬到离公路大约50米的地方,他发现了出租车司机。他拦腰被一丛茂密的灌木挡住了,身体卷着,脑袋全是泥土,头发像染过一样焦黄。范晓军把他翻转过来,看见他头部的两个脏乎乎的黑洞,那里的血已经变成黑色。不过,让范晓军意外的是,他还活着。
范晓军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叫先生叫老缅叫朋友都好像不对,最后他决定这么叫:“老乡,你醒醒!”口吻亲切,好像他救了一个受伤的八路军。
“你醒醒!醒醒!”范晓军学着在好几部电影里看到的镜头那样,使劲拍打着他的脸,啪啪作响,“醒醒啊!”他也不知道让他醒醒干什么,但总比不醒好。司机已经奄奄一息,无法再继续帮助范晓军。
范晓军不甘心,继续拍打着。
终于,这位头部严重受伤的缅甸司机在范晓军亲切感召下醒过来了。他第一句话就是告诉范晓军,别送饭了。范晓军估计这是对他老婆说的,昨晚上车后他不是要求给自己的老婆打一个电话吗?内容也是关于送饭的事。司机的第二句话是:“叫吴麻姥!”范晓军不懂,他也没时间弄懂,他抱着司机,焦急地问:“老乡,这是哪儿啊?能不能告诉我?”
司机嘴角咧了咧,笑了,然后他身子开始往上挺,像要站起来一样。他努起嘴唇,眼睛鼓着,盯着范晓军,用尽全身力气,说:“玛裘……裘,阿尼古……切……戴……”说完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哧的一声软了下去……
他死了。
玛裘裘是谁?不知道。后面那句缅语呢?范晓军好像听到过,大概是“我爱你”的意思。看来这是他临终前向这个叫玛裘裘的女人表达最后的爱意。他对爱情的态度跟范晓军不谋而合,这让范晓军非常感动,自己也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铤而走险吗?看来,这个世界懂爱的男人并不缺,哪怕他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
他的遗体怎么处理?就这么放在灌木丛中?不行!中午以后的太阳更大,整个山谷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蒸笼,尸体一会儿就熟了,秃鹫、乌鸦,还有苍蝇蚊子都会赶来参加这场饕餮盛宴。别担心不够吃,一个出租车司机不够,河边还有三具呢!
范晓军决定给他们举行一个简单的水葬,喂鱼虾也比曝尸荒野好。
范晓军用了1个小时的时间把四具尸体一个一个拖到河边一个凸出的斜堤上,然后扒光他的衣服,象征着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又赤条条地回去。对了,还要绑上石头,免得尸体浮出水面被秃鹫啄食。他拔了一大把藤条,搬来石头,一个一个绑好,然后顺着斜堤把尸体丢进了湍急的河水中。水葬的地点有一片乱糟糟的枯黄荆棘,枝条上布满黑压压的芽苞,把范晓军的手臂划出几道血口子。此时的河面散发着慵懒和泥土混合的气味,幽闭、阴湿,加上河水咕咕地咬噬着堤壁,令人不寒而栗。水葬结束了,范晓军心里一点不觉得神圣,反而有些发毛,他吓得早已大汗淋漓,尤其是几具尸体举着苍白的手在空中划着慢慢被河水吞噬的时候。
干完这件事后,他在斜堤上坐了下来,此时尸体的气味仍在空中飘荡着,他闭上眼,让呼吸尽快均匀下来,他的思绪开始向远处延伸……
有两件事范晓军差点忘了,他那把压满子丨弹丨的1980年式7.62毫米冲锋手枪被他们缴获了,现在必须找到它。还有一个皮包,里面装着这次行动的所有经费,这个也必须找到,否则在缅甸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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