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了这许久,该还回去了。’她收拢了袋口,把它放在枕下。
次日一早,未待天亮,她便出了门,直奔栾泽道西侧那处修葺一新的宅院。
这房子独矗栾泽道旁,四面原是大片的杂草,如今杂草去除大半,沿院墙外围种大量的矮灌,将院落重重围裹,成片的细竹和各种不知名的小树形成一条步道,从院门处向北门延伸。主屋被参差的树木遮档,到不易看清楚。
‘如果弄错怎么办,根本不是那个人?’敲门之前,芙蓉反覆问自己。
‘这么多信息都指向一个人,能错到哪里?’
‘不试试怎知对错?万一错了,可以不讲那么多。’
她在门前踌躇着,终于扬手敲响了门。
“谁?”里面不善地厉声喝问,潇芙蓉听着,倏地笑了,这声音,与那日洞内的声音何其相似,她此时反倒安定下来。
“我,南门潇芙蓉!”
里面忽然安静下来,片刻,一阵快速的脚步声靠近,门开了,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伫在她面前,四目相对处,深刻浓烈的寂静。
风吹起,他身后满庭殷红的梅花飘落。
“这花,开得真好!”她轻声道,似在自语。
“噢……”他迟疑片刻,“从北方植栽过来的,成活不久。”他微笑着,接她的话,忽觉似相识很久。
“北方?”她立定住,看着他,欲言又止,双手交握在一起,不自觉地触碰到那串腕珠。
他留心到她细小的动作,看到那串乌黑的腕珠,忽地笑起。
“笑什么?”
“有客人来,难道不笑么?”
“我……,要一直站在这儿吗?”
“噢,请!”他退让一步,做出一个绅士的表情,恭敬地迎她。
她轻轻地跨过门槛,自觉身体轻得可以飘进来。落了一地的花瓣被晨风卷起,吻到她脚前,跟她两三步,又懒散地滚到一边。他跟在她身后,三五步的距离,脚下悄无声息,她却能感觉他隆重的存在。
不过见方的庭院,似很远的距离,他们这样寂静地走进来,似走过一片鸿蒙的天地。
他在堂屋中请她坐下来,自己亦在她对面坐下。刚坐定,里面出来一名与他近龄的男子,为两人名奉上一壶沏好的茶。
“李兄,你们坐会儿,我稍稍出去一下。”
“嗯。”
那男子说完,向芙蓉稍稍点头,便消失在院中。
“甘子镜,我的表弟。”他向芙蓉介绍道。
港内皆知这宅子里住的是麻四的表兄,却不知还多出这么一个人。她忆及那日白瑞明要找的,正是两名男子,如果,他果然是当日鬼聚垭洞中的男人,那末,这两人十有八九便是数月前两支队伍大动干戈要找的人。
她暗暗扫一眼对面的男人,他亦正在微微地看她。她退回目光,拿起桌上热气腾腾的茶。
日期:2014-08-15 10:36:18
“真香!”她嗅着,轻轻■一口,在口中回味。
“狮峰龙井?”她有些意外,“放到此时,到有些浪费了好东西!”
“因是你来,子镜特以此相款,这茶我们带来时,已是秋天,过了最好时节。我便干脆将它藏起,待隆冬下雪时,从老树上接雪化的水煮它,别有一番滋味。
“老树雪化之水?”芙蓉想一想,笑道,“这到可媲之甘露了。清张庭玉以雪水泡碧罗春献于乾隆帝,乾隆品论:“吃茶露水为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要轻、清、甘、活,鲜……,你这也算别样寻鲜了。”
“呵呵,闲来无事,聊以打发时光。不过,此地冬天雪到是下得很晚,如今已入深冬,仍无下雪的迹象。”
“呵,这里可比不得北方,入冬就有雪。去年整冬泗涧港也只下了一场雪,不过三两日便化尽了。”
“嗯,这种天气其实下雪好过,否则干冷干冷的,雨下下来不能凝固,到像湿寒的梅雨,空气中都是霉湿的味道。”
“到是的,像今冬这样持续下雨,又不能转雪的天气,我到泗涧港这么多年亦很少碰见。”
“你到泗涧港?”李衍齐看着她,“你从哪里来?”
芙蓉迟滞片刻,颔首轻轻一笑:“慢慢再说吧”。她续■了一口茶,看向庭前的落花,忽地沉默。
“谢谢你昨天替源田解围,我来,把钱还给你!”她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只钱袋,李衍齐见此,微微一征,仍无事般问她:
“昨日那位便是你弟弟?”
“嗯,正是。”
“他年纪尚轻,需多加管束,赌场这种地方,最好杜绝他去。”
“他确实年纪尚轻,今秋差点死在百泽河中。”她忽地眼神犀利地盯向他。
“是吗?”他俯首片刻,避让着她的眼光,若有似无地答。
“是,满港的人都以为他遇到鬼,其实都是人在作祟。”
“噢……”
“先生为何四下张望不肯看我?”
“有吗?”李衍齐勉力抬起头,眼神依旧飘离。
“源田和我,对先生而言,都是熟悉的吧?”
他未作声,眼盯着地面,良久,终于抬起头,诚恳地看向潇芙蓉,“每个人一生都有一些遭遇,过去的事,何须计较那么多,他现在好,比什么都好。”他这番话说得极其缓慢,注视着她的眼变化万千,最后归为化干戈为玉帛的恳求。
她来势汹汹的质询,在这样的注视中,忽然无力地溃散,不自觉地低下头来,长叹一声。
“扯平了吧,他既因你受了罪,也得你解了围。”她轻声说着,未再看他,眼转向地面。
他微微一顿,亦不深究她的话,兀自喝茶。
“这钱还是还给你罢。”她将带来的钱袋放到桌上,“泗涧港租船一个月一圆银圆足够了,余的还给你。”
“噢,姑娘是不是弄错了,这钱可不是……”
不待他说完,潇芙蓉忽地站起来,笃定地看向他,“过去的事都已过去,我们可以不计较,但不可不坦诚。”
她站在他前面,眼中的光是坚定而温暖的,投射在他额前,他坐在她面前,仰望着迎接她的光线,忽觉无力。
“好,来日相酬。”他低下头,缓缓道。
从北门归来,正是泗涧港早市旺盛的时候,路过大泗街,看到‘猪油大’的饼摊,正是他爹最爱吃的一家,便买了两只,要了些豆汁,一并包好,送到民熙街去。
料行里这一段生意惨淡,潇银庚看着渐渐泛潮的木料直发愁。芙蓉跨进店里,她爹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摩挲受潮的木料。与大泗街相比,民熙街的人确实要少很多。
“爹,怎么了?”
“唉,料放得太久,都发潮了,今年这天气真怪,大冬天的一场接一场的小雨,没完没了。”
芙蓉看了看,隔在木料下方的厚牛皮纸上,都起了细小的水珠。
“家家都如此,爹,你也别太发愁。晚间再加一只小炉烤着,使空气干燥些。”
“唉,还是要快些卖出去才好,这些料子在这里都堆了几个月,再放下去,店铺就成仓库了。”
“先吃早饭吧,爹。”芙蓉将打包的东西拿出来。
“不用了,店里没生意,我也没耗什么力,不饿。先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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