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让我害怕过的事——说到哪里是哪里》
第47节作者:
虎观麟阁 日期:2014-08-15 14:45:00
三十一 大头
可能爷爷辈的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到了我这里,只知道大家都喊他大头,这个称呼,我想仅仅是因为他的头看上去确实大。
他是我们大队里另外一个村的人,无儿无女,常年都是光头,冬天的时候因为冷,就戴着一顶破旧的棉帽。他能吃能睡,行走如常人一样,也会笑会哭,很多时候看他,总觉得他很常人有不一样的地方,时间久了才发现,他可能有点智力低下,说痴呆倒也算不上,只是在太多人眼里,大头就是一个农村的呆子单身汉。
平常无事的时候,大头不会到处跑,我之所以能时常看到他,并且熟悉他,是由于大头的一个特殊性。那就是吃死人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特殊爱好,又或是他的智力有问题导致的,又或,是因为生活困难,实在是没有办法。
死人饭,分两种,一种是传统意义上的丧饭,亲朋好友来吊唁时候吃的饭,一种是下葬或者上坟时候带到坟上给死去的人上供的饭菜。前者大家并不忌讳,而后者,生人是很忌讳的。于大头而言,两者他都接受,而他吃的更多的,是给亡者上供的饭菜。
农村的岁月里,红白喜事都是热热闹闹的,不用说本生产队的村民邻居,即便是别的生产队,只要是一个大队里的,几乎都认识,遇到了,赶上了,都能凑个热闹,而对于大头这样的人,还有前文中的小英这样的人,赶上谁家办事,主人家是都不会赶的,更不会打骂嫌弃的,一来是因为农村人办事,礼数很重要,不管是谁来,白事,人家来了是不忌讳,磕上一个头是给主家面子;红事,人家来了是讨个吉利,给主家送两句吉祥话。二来是因为大头这样的人都是可怜人,不管人家是哪辈子遭的孽让这辈子遭殃,怎么说人家都遭到报应了,农村人心善,穷苦过来的,知道苦日子的难处,农村办事,大头这样的人来蹭点吃的,说实话,这样的人又能吃多少?可能最后浪费掉的都比他吃的要多。所以遇上红白喜事,不管是哪个村的,都能看到大头的身影。而至于那给亡者的饭菜,主家就更不介意让大头吃掉的,只是得在主家仪式办完之后才能给大头吃。大头呢?总是站着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他这个乐呵,倒没有让主家生气,因为大家都知道,大头就是这样的德行,谁也不会跟他计较。在农村人眼里,似乎这样的饭菜,倒是乐的叫大头这样的人吃,好像这样还有“应该”(我们这里说这个应该的意思有时候是表示吉利)的说法。其实这个饭菜,菜是熟的,作料调料都是足的,是可以放心吃的,饭其实是不能吃的,那种饭叫倒头饭,是有点夹生的,而且盛的时候,得先盛到一个碗里,然后再倒进另一只碗里,这样能保证这碗倒头饭朝上的一面是圆的,像个小圆包一样。大头通常连菜带饭都带走,有时候先吃点菜,再带回家,那饭虽是夹生的,可他回家煮粥是没有问题的,或许,对于他这样的,回家热热也就当饭吃了,谁知道呢?这样的人的生活,自然不是我们常人能想象的,只是大了之后,我倒是能理解他,这种理解,是基于一个农村出身的孩子对农村大头这样的人的可怜。
未曾见过农村人欺负大头,如果说拿大头开玩笑,或者见到大头了调侃他几句,也能算作另一种欺负的话,那大头倒是没少挨这种欺负。一般在我看来,这种时候大多是因为农村人在闲暇之余把大头当做生活的调味品而已。可是尽管如此,大头还是真的被欺负了,而且欺负的很惨。欺负他的不是人,是一条狗。
那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吃饭,记得那时候的小学中午放学很早,好像十一点多就能到家吃饭了。路过集体坟场的时候,一些大人在里面烧纸磕头,这应该是过七的,前段时间有人死了,吹吹打打的埋到这里,我和小伙伴都知道。
老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破旧衣服的光头朝坟场里走,不用猜了,一定是大头,只是大头走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像是一条腿使不上力似的。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他的左腿小腿上,破了,其实远不止破了那么简单,看上去像是被撕扯过一样,血糊糊的感觉,一块皮耷拉着粘到没破的皮肤上,露出一块暗红的肉,血迹基本上干了。大头看到我们,就主动往路边靠了靠,眼睛看了看我们,那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好意思,一丝可怜,甚至还有一丝害怕。他就是这样,见到我们这些孩子,他就会往边上靠,像是在躲着孩子。那是他被小孩子欺负过,我亲眼见过有别的村的小孩拿石子路上的石子朝大头丢,有的还会折下路边的树枝打大头,大头起先是笑嘻嘻地乱舞着,后来小孩越闹越过分,大头就害怕了,也是因为这个,他见到小孩子,都会害怕。有时候我真不懂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大头死后我才听他村里的人说,大头说过,路上看到小孩子都是躲着走,从来不会欺负小孩子,就是因为怕吓着小孩,怕被小孩子辱骂欺负。
起初我对大头是比较害怕的,在农村见多识广不代表就能轻易接受,对于大头这样的人,我的害怕和对小英的那种害怕还是有区别的。对小英的害怕是因为她神经兮兮,表情时而神秘时而夸张,特别是说着话地就眼珠子瞪着,再眯起来。对于大头,起先是因为他一身的脏臭,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一身的汗臭,再就是因为大头不时地说话的时候或者笑的时候,口水肆意地流淌,最怕他的,就是他站在路边看着我们发呆的时候,虽然不动,但那双呆滞的眼睛是跟着我们走的,我几乎每次遇到这样的他,都担心他会突然从呆呆的状态中冲我们发疯。要知道,很多小孩子说大头是呆子,也有很多小孩子说他是疯子。我那时候不知道疯子和呆子有多少区别,似乎还认为是一类人。再遇到了太多次大头之后,才发现他从不会对小孩子“下手”,更多的时候是他乐呵呵地看着我们这些上学放学的孩子。时间久了,经历的次数多了,我这才打消了自己心里对大头的那种害怕。
日期:2014-08-15 16:37:00
我看着可怜的大头,他在等我们走到他前面去,他再走。S喊出了那句见到大头就必喊的童谣: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回到家我跟奶奶说今天又看到大头了,大头腿瘸了,奶奶说那是被谁谁家狗给咬的,还骂那死狗势利眼!说听说大头被咬的不轻,也没人给他去看医生,弄不好会得狂犬病。狂犬病,在农村,是个令人恐惧的病,多少大意的人,就是被这不治的病给害死了。听奶奶一说到这个病,我之后就常常希望在路上能看到大头,因为我心里不希望他这样的可怜人会这样不幸。
太长时间了,没有见到大头,我就问大头村上的同学,同学说在村里也很少见到大头了,他就看到过一次,大头瘸着一条腿。还好,大头还活着。
转眼到了冬天,一个周末,我正在院子里吃烤红薯,我最喜欢吃这个了,不过得是烤熟的,彻底入味了,还得是用柴火烤的,不像现在,多数都是用的劣质的焦炭,口感不行,还有毒。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大头,我赶紧跑到外面一看,可不是大头嘛!我立刻看他的腿,比先前利索多了,他还是那身往年冬天的装扮,一顶破棉帽,破棉袄棉裤,一双沾着泥的老棉鞋,尽管他带着帽子,头大呀,后脑勺都露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光头,那棉鞋和棉裤相接的地方不时露出脚来,一看就是没穿袜子,这,就是大头过冬的衣物。
“大头,好长时间看不到你了啊!你不是被狗要瘸了吗?好了?”
“嗯……呵呵呵”大头还是傻憨傻憨的笑着。
“都以为你死了呢!”
“不要紧不要紧,呵呵呵”大头不恼怒那人的话里带着不敬。
“今天怎么到我们村里来啊。”
“玩玩,玩玩,呵呵呵”大头走路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利索,他一边搭着话,一边朝村西走去,中间也没有停下,就是看了几眼路边的人。
“哎!大头,我怎么看你像是瘦了?有日子没吃到好吃的了吧!”这人说的好吃的,就是死人饭。
“呵呵呵,不要紧,马上就有的吃了。”大头的背影出现在我的眼里。
“上街去吃了啊!”
“不是的,过两天到X村去吃,能吃不少天的。”大头说完就笑出了声,X村,是我们大队里的一个村子,就是我们小学南面的生产队,南北走向的大石子路最南端就是。
所有人,都没有拿大头的话当真,众人听着直笑,只觉得大头说傻话,想好吃的想疯了。
大头走远了,在大家的笑声中消失在村西的一个拐弯处。
周一一到学校,就听X村的人说他们村里一个女的喝农药自杀了,就是学校某年级某某的妈妈!原因是某某的爸爸发财了,有钱了,就在外面瞎搞,被某某的妈妈知道了,一气之下寻了死。这个说法还真不是事后传出来的,当天就传出来了,而且不是谣言。早读课一结束,我们就在学校二楼的走廊上看到一群人哭喊着朝南边的X村走去,那一定是寻短见女人的娘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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