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是那种中等身材，脸上总挂着微笑，能说会道，干干净净，穿上西装可以随时去卖保险的白净男人，和黑龙相反，阿武的外表和说话的语气中没有半点霸气，他不是山南帮最早的老大，山南帮最早的老大10年前被一宗抢劫案牵连，判了12年。据道上的人悄悄说，是阿武偷偷告的密，无论如何，阿武把位置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俗话说，创业难，守业更难。阿武守业确有其独特的一套，他对手下人强调，凶神恶煞喊打喊杀收保护费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与时俱进，和谐发展的年代。每年年初催收保护费时，他会殷勤地上门与老板们谈天说地，努力表现山南帮斯文平和的一面，当然，在平和的语气中会隐藏着险恶的后果。尽管性质一样，这一套老板们受落时还是舒服许多。他们背地里说“阿武是个食脑的人。”

　　阿武甚至彻底破除了以往山南帮与卧虎支局水火不容的传统，凭着他发达的大脑，两年的时间里居然与支局基层丨警丨察攀上了点关系，两年下来，帮派内个别爱闹点小别扭小头目都莫名其妙地被抓进牢里，不用动刀动枪，不用血肉横飞，便实现了帮内一派平和稳定。就在阿武与易飞对视的片刻，阿武感到了这个无名小子潜藏的力量，这种力量灼热滚烫，要有多深的恨意才能燃烧出这样的温度，却又很用力地掩盖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要有多强硬的忍耐才能表现得这般隐忍，所有的无声的隐忍后面都隐藏远大的目标，作为一个富有领导经验的黑帮管理人员，他又喜又怕，喜的发现他身上仇恨的力量，仇恨是社团壮大的最中坚的力量，山南帮的过百名成员，大部分是未成年的少年，他们反叛，他们追求与众不同的生存方式，有的是因为好奇、有的是因为懒惰、有的是因为多余的荷尔蒙。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是因为仇恨，他们往往不知道而且说不出仇恨的根源，却自愿被仇恨放逐，这种说不清楚的仇恨灼烧着他们年轻的身体，在每一次的群体斗殴里他们都会冲在前面，阿武见识过许多次那样的场面，那是一股血腥的龙卷风，那些被仇恨蒙蔽的少年们，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他们举起锋利的长刀，往对手的大动脉砍去，血色的泉水喷薄而出，生死在这些仇恨的少年眼前失去了应有的重量，轻得如风，如雾，如一只鸡。

　　在阿武在精神病院渡过的后半生里，他每天只做一件事，抓住周围可以触及的每一个人，用故弄玄虚的语气问“你知道刀砍在大动脉上喷出的血有多高吗？”“是两米，足有两米高呀！哈哈哈，知道吗？两米高呀！”他一边狂笑一边走远。然后又抓住另一个人“你知道刀砍在大动脉上喷出的血有多高吗？”，还没失常的阿武心里对这种仇恨的力量已经相当恐惧，他总有种预感，不知这种力量什么时候会作用在自己的身上。每次群殴他总是坐在汽车后座中央，铁青着脸，双目半阖，双拳紧握，手心的冷汗不断沁出。然而，他清楚社团立足的根本力量就是这种仇恨，这种没有理智的，如旋风一样席卷一切的力量，这种随时可以用生命换取具爆发力的快感的力量。是帮派间，是帮派与执法人员间平等对话的筹码，其他的东西，如偷鸡摸狗的小技能，如凶神恶煞小恐吓，如暗渡陈仓的小把戏，都不足以在这物欲横流的地方换取一席之地。可惜，这种力量会随着时间慢慢流失，如黑龙，曾经也是那样的少年，但现在，他只会拿着菜刀，在后面大声叫嚣。

　　面前的这个叫易飞的少年，他直觉觉得他是自己需要的人，他的仇恨，绝不单纯！
　　日期：2012-08-31 13:41:51
　　第五章堕
　　1
　　易飞的信是寄给小胖的，小胖拿到信时，信已经被撕开了封口。小胖看着面前的艳艳，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信写得很简单：

　　“小胖，我坐火车到了X市的卧虎镇，现在总算安定了下来，你们不用担心。这是一个很繁荣的地方，有许多家里没有见过的东西，非常新奇好玩。不过你们还是应该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过来这边念书，这样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问候艳艳。”
　　小胖拿着信纸问艳艳“你还要再看吗？”
　　“给我吧！”她抢过信纸。
　　灯下，艳艳一遍遍地摸挲着信纸。这张薄薄的信纸，怎样地在他手心辗转过，这上面印着他的指纹，沁透过他的手汗，她俯首细细地嗅着信纸，寻寻觅觅那记忆中的气息，似是而非，似近又远，一眨眼，他已离开近半年了，她感觉自己快要忘掉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了，她怎么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那一缕浅浅的墨迹，轻描淡写，怎么去交换她与日俱增的相思，那墨迹里似乎真真切切地有自己的存在，但又似乎没有，如果有，为什么那么轻，如果没有，干脆就不再提起。让她那些幽暗的相思，既无法超脱成仙，又无法转世轮回，种下无根的怨，落花结果；流下无因的泪，湿透信笺；余下无主的灵，阴魂不散。

　　到底还是不甘心。
　　她把信封上的地址反复念了一遍又一遍，确认烂熟于心后将信纸塞回信封然后细致地缝在一件薄衣服的贴身的口袋里，这是她小时候听的故事，村里的男人大多外出谋生，有的回来，有的自此不见，音讯不闻。在家守着的女人就把男人的物件一针一线的缝到贴身衣服里，这样就可以把男人魂召回来，那些已消逝了的女人不知最后有没有召回男人的魂，但今夜的艳艳举起针线，要把易飞的魂缝起来，缝进她的身体里，穿上衣服，她摸摸信所在的地方，他的魂在这里，他不会离开她，她一定能找到他的。那天晚上，艳艳睡得特别香。

　　火车站人来人往，艳艳站在月台上，绽放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女，让不少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跓足回望。突然，有谁扯了扯她的背包带，她回过头去，碰着小胖憨笑的脸。
　　“你怎么来了？”
　　“你敢就这样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有这样做朋友的吗？”
　　“小胖，我想去找他。”
　　“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出门，会碰到的事情多着呢。我陪你一块去吧。”
　　“你不用陪我去的，我出过远门，我精着呢，我自己就可以了。”

　　小胖收起了笑容。“艳艳，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我不配，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等你找到飞哥后，我就回来，我就担心你在路上不安全。”
　　艳艳看着小胖，小胖的神情一如自己坚定。总是这样，阴差阳错，该留的走了，该走的却留了下来，想陪伴的人不在身边，陪伴的身边的却不是想的人，无论想与不想，终归是欠下了痴情的债。火车一声汽笛，载着两个人的痴，向未知的远方飞奔。
　　日期：2012-08-31 13:43:48
　　2
　　入会仪式的那天夜晚，易飞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白酒，逢人必干，白酒入肚冲进喉咙那种刀割的锋利力度，让他觉得快意。没有寒喧，没有调笑，他只低着头一个劲地喝酒，越喝，头脑越清醒，越喝，心痛越明晰。汗水从额角滑下，一滴又一滴，他猛然睁开被酒精烧红的双眼，站起来抓住眼前的一个酒瓶“呯啦——”用力敲碎在桌角。在场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他沉默了半刻，突然爆发了强烈的大笑。

　　“各位兄弟，今天是我入会的大日子，我们一起唱歌庆祝！”
　　“好！”
　　“大家跟着我唱，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少年们都沸腾了起来，尽情挥发身上剩余的荷尔蒙，在幻想中穿越成百年前的梁山好汉，劫富济贫，豪情盖天。阿武微笑着，勾勾手指把黑龙叫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沸腾声中，易飞突然扔下筷子，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黑龙向阿美使了个眼色，阿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