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的两只三角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春燕。咧嘴一笑“这不是春燕吗？没见一段时间，骚得我几乎认不得了。看来娟姐改造女人的功力非同一般。”
　　“去你的！”春燕拍拍金毛的头，到发廊工作了一段时间，她也懂得和男人调笑。
　　阿美忙了一阵，总算把餐桌扫清，摆上丰盛的饭菜。
　　“今天老娘运气好，撞上买鱼佬高兴，还给了一笔小费。赶快吃吧，你们这帮不干活光吃饭的死人！”
　　“嫂子可别这么说，我们这几天可勤了，出手了几台电动车，你可以休息一下了，不过也许嫂子你惯了干活，不干身痒，身痒也可以陪我们兄弟们玩玩。”
　　“呦！连续偷几台电动车，你们有这个胆呀？不被丨警丨察们盯上才怪。”

　　“嗨，嫂子你放心好了，易飞他人可精了，手脚干净利落，半点痕迹不留，而且又是生面孔，才没那么容易被抓呢。”
　　“就这样让人家去干活，你们就坐着吃现成的了？”
　　一直微笑着的黑龙突然拉下脸来，低沉地说了一句“别以为跟别人睡了一晚就成别人的女人了？”
　　黑龙很少说话，但还是有威严的，阿美噤声了。春燕心里咯噔一声，仔细一想，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刚知道在卧虎镇的黑道上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兄弟们的女人是共享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在物质匮乏的时候，衣服绝对是可以共穿的。阿美是黑龙的女人，黑龙是大哥，自然更不能吝啬，阿美和黑龙所有的兄弟都睡过觉也不奇怪的。春燕暗地里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他和自己算是扯平了。也许易飞你觉得我春燕是个坏女人，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门被敲响，阿美冲过去开门。易飞站在门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但马上便消失了，她也看着他，觉得脸火辣辣地发烫。
　　“你回来了？”她问。马上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很废。
　　“嗯。”他低着头侧身从她身后穿过。迎面撞着春燕的眼睛，他轻轻地点点头打个招呼，像在街上碰到了熟人一样既随便又陌生。他走到黑龙身边，把一叠人民币塞进黑龙的裤袋里，然后凑到黑龙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黑龙点点头。
　　“兄弟们，今天我们去酒吧开心一下！”
　　几个兄弟欢呼雀跃，两个女孩把眼光挪到易飞脸上，易飞却不动声色，把眼光挪到了窗外。

　　日期：2012-09-05 11:47:35
　　5
　　次日凌晕2点，X工厂仓库发生火灾，包装好的几百个皮包全部被火焚成灰烬。支局到场了解情况，无论是观看录像还是询问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这场莫名其妙的火灾至今没有调查出起火原因。对于老板提出的犯罪嫌疑人易飞，具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这不在场证据，还是支局民警提交的，这名民警叫刘启民，8年后被任命为卧虎镇支局副局长，刚满32岁，是该地区最年轻的支局所长。

　　但200X年的刘启民是刚毕业分配到卧虎镇的大学生丨警丨察。他第一眼看见易飞，便感觉到缘份的微妙。刘启民是个附带的名人。之所以称之为“附带”，是因为他记忆中一段不愿提起却终身不能回避的往事。6岁时的刘启民是个调皮的小男孩，和小伙伴们在水库边玩水嬉戏，在和小伙伴推搡间，脚底一滑，便滑进了水库的深处，刘启民并不会游泳，在深水处浮浮沉沉，他还记得那几近窒息惊心的恐惧，突然，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身体，他本能地紧抱着这只手，接着抱紧了这个身体，这个身体被他的拖曵得只能在水中浮浮沉沉，浮浮沉沉中突然他的脚碰到地了，接着几只手把他揪出了水面。他瘫倒在地，惊魂未定，耳边爆发出几声尖叫。

　　他才惊觉看看水库，水库一片寂静，水面平整如镜。6岁的刘启明就体会到，死亡前无论多惊心动魄，死后都是寂静的。几小时后刘启民才看见那个救他的人的面容，他也不过是个大男孩，长着一张英俊的面庞，国字脸，浓眉高鼻，这个男孩为了他，永沉死寂，这张面庞注定永远的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又痛又悔又恨了一辈子。事情还远比刘启民想的复杂，当天夜里刘启民被父亲打了一顿，母亲上次抢父亲的棍 子，父亲大恸“这死人，我宁愿死的是他！”

　　刘启民后来才知道，大男孩是当地一家大企业老总的独生子，长相英俊，对人和善，成绩优秀，刚升高三，老师都说这么优秀的学生上清华北大是没有问题的。这家大企业的老总从小对儿子十分严格，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企业有一个出色的继承人，他成功了，成功地培养出一个外表和心灵都高尚的人，而这个人，用自己高尚的生命换了刘启民的命。追悼会的那天，他哭着死拉着门不愿意去，还是父亲用大棍子把他打出门的，就在追悼会上，他看见了男孩的父亲，仪表堂堂，却没有看他一眼，追悼会结束后，父亲拉着他拦在老总面前。父亲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儿子就是你儿子，我要他为你们做牛做马。”老总眼里空洞无物，他直视前方，丢下一句，说“我儿子已经死了！”迈开大步便匆匆而去。

　　当天的追悼会电视台全程跟进，新闻报却把这一段轻轻略去了。
　　刘启民常常纠结于这样一个问题。生命到底有没有贵贱之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男孩心里，绝对没有，他还记得他奋身救他时那种力量，那种压倒一切的决心。其实除却那覆盖一切的死亡的恐怖，刘启民宁愿死的是自己，或者两人一起死去，有种恩惠，比生命更沉重。他必须终身背付这不平等交易的代价，生命到底还是有贵贱的，事情发生后，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学校，他背着脸都能感觉到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其实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救的就是这个男孩呀，太可惜了。他也不怎么的，怎么值得用这么一条命去换。"他是一条极优秀生命的交换品，那是所有人眼里一场极不公平的交易，在这场交易中，他的自尊心、他的情感，他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受尊重的需要，全部被统统忽略，这场交易完成后，他注定只能作为英雄的符号存活着，而且必须活得好，活得优秀，努力使生命的天平能向他——属于他刘启民的自我倾斜一点点。在刘启民6岁以后的成长历程里，他属于刘启民的自我一直被压抑着，在同龄人放肆玩乐时，他只能隐忍克制，努力读书，然而他属于刘启民的自我并没有因此而消亡，而是在体内膨胀着，发酵着，只等待爆发的一刻。19岁的刘启民参加高考，考出了一个颇出彩的分数，进了当地名牌大学，接着参加了公务员考试，考进了公丨安丨系统，在分配岗位时，他6岁时那段故事意料之中地被提起，领导商量式的问他是否愿意到较艰苦的基层弘扬英雄楷模精神，他温和地笑笑，表示没有异议。他穿起了威武的警装，成为了一名基层实习民警。

　　火灾发生在凌晨两点，凌晨一点钟，实习丨警丨察刘启民骑着警摩巡逻时在大街上碰到了易飞，他的脸在刘启民的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这位少年的脸容离奇地与记忆中那张英俊的脸庞不谋而合，如果不是那桀骜驯的眼神，刘启民几乎以为他的救命恩人又复活了。那天易飞正穿着他破旧的衣饰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安静的大街上，但无论是破旧的衣饰还是失魂落魄的神态都没法掩盖少年身上的散发的非凡气质。刘启民犹豫了片刻，踩踩油门调头把易飞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