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想了想，对封灵说：“我先把你送回去，这件事交给我。她一时恢复不了，不会伤人的。”但白夜再清楚不过，他们是一样的，想要寻找一个身体来完成最后要做的事，不过那只厉鬼的执念并没有白夜强，所以力量也比白夜小很多。附身消耗了她的大部分力量，而且还失败了——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都适合附着——所以现在那厉鬼动不了白夜，白夜可以好好跟她交流一下。
　　熄灯后，封灵缩在被子里，拿着手机看新闻，突然收到了仍然在愤怒中的贺天山的短信：“搞定了？”
　　封灵：“白夜去找她了。”

　　贺天山：“两个有怨念的家伙在一起，不是讨论毁灭世界就是想着怎么吃了你！”
　　封灵：“他们肯定想吃了你。你把他们都得罪了。”
　　贺天山：“我呸！狗仗人势！那小子要是没有你，见了我就得跑！”
　　封灵：“问他们想要什么，帮他们解决了不就好了？”
　　贺天山：“他要杀人你也干？你懂个鸟！我都没他狠！”
　　封灵：“白夜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天山：“好歹我不帮出价低的杀人，你和他连底线都没！”
　　封灵：“废话真多。”
　　封灵关掉手机，心里乱成一团，怎么都理不开。
　　白夜在马路上发现了那只厉鬼。它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孕妇装，眼神空洞。
　　七岁那年，武馆附近卖花圈的张老头将白夜拉进店，告诉他他母亲的确切死因：白夜的父亲重男轻女，白夜三岁时，母亲又怀了孩子，在小医院查出是个女孩，他的父亲便要母亲去打胎。家里并不富裕，母亲去了那家小医院，再也没有回来......

　　张老头有些奇怪，常对别人说他们家已死之人捎了什么话给他们，被人们当成半个疯子。他对白夜说：“你娘死得冤呐，但她原谅了所有人，没有回来报复，不知上哪投胎去了。”
　　白夜试图与眼前的厉鬼进行交流。他得知，厉鬼也是因为怀了女孩，去小医院打掉孩子才不幸死亡，而丈夫在她死后又去寻找其他女人来为他生儿子。她想杀死逼她到这一步的丈夫一家，可她的力量不够强，还无法杀死一个人。
　　“你真的非杀不可？”白夜问她。
　　她点点头。

　　要不要帮她了却这个心愿？白夜知道，只要那家人没有护身符，他就做得到，他可以帮她杀人灭口，他可以帮她走向来世。
　　白夜想起封灵的话。她不希望他再杀人。他望了望天空，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迷茫之中，那个小女孩似乎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蹦蹦跳跳，笑靥如花。她代表的究竟是什么？自己内心所谓的“正义”？那么多的痛楚他挨过去了，却因为稚嫩的求助舍弃了底线。所以，她死的时候，他的世界崩溃了。
　　第二天早晨，封灵看到贺天山在她关机后给她发的短信：“如果你驾驶着一列停不下来的火车，前方的轨道上绑着一个小女孩，而你可以让火车进入另一条轨道，那条轨道上绑着五个罪犯。你是保持前进，还是改变轨道？”
　　封灵明白，保持前进的话，女孩会死，但她的死和自己毫无干系，因为火车本来就得走这条轨道；而改变轨道，本不用死的五个罪犯就成了替死鬼，而且是她亲手杀死的。可她......
　　只是为了内心的正义感，她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吗？罪犯在人们眼中固然可恶，保护弱势的小女孩在人们眼中固然属于正义行为，但是......
　　世上不存在正义与非正义，只存在你杀了多少人，杀了什么样的人——直接或间接地。如果要制裁他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实属可笑，不如承认自己是因为他人观念与自己不同或是他人侵犯了自己的利益而强行改变之。
　　白夜正巧回来，看到贺天山的短信，他只觉得时间停止了。

　　“白夜，很难过吗？”封灵见他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
　　“我改变不了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很害怕。”
　　“你......”
　　“我吃了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救赎。”
　　“为什么......”
　　“我们能对付贺天山，而这所能改变的只是她被谁吃掉。没有能力了却执念的弱者要么永远不得往生，要么被强者吞噬。现在我明白了。我自己也......”
　　“不，总会有办法消去你的执念的，不要这么想！”封灵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很清楚言语的无力。
　　封灵忽然想起了贺天山问她的问题。
　　昨夜，白夜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问他：“你是选择顺应法则吃掉这个无法转世的家伙，还是为了她的新生去为她杀死本不会死的那家人？”
　　小女孩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白夜眼前，只不过这一次，她慢慢地腐烂，直到变成一具骷髅，笑意依旧。

　　白夜甚至想，自己的父亲是否因为自以为是的正义，让命运的车轮辗向了他和自己。
　　日期：2014-07-10 10:22
　　第六章　守护
　　周五放学后，贺天山约封灵去学校附近的烧烤店吃晚饭。当然，贺天山从不请客，他的原则是各付各的。
　　封灵不介意破费一次，点了一大盘肉。贺天山这才发现自己小看封灵了。他还发现封灵狼吞虎咽时不会晕倒。封灵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能吃肉。
　　每年的这个时期，封灵体内的力量都会非常活跃，有时候这股力量甚至能让她下不了床。父母带她去看过医生，但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只好让她在家里休息，慢慢恢复——十多天后封灵就能完好如初。
　　今年这股力量照常来到。封灵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感到一阵剧痛，疼得蹲了下去。这把白夜急坏了。他以为封灵吃多了肉消化不良，不过很快意识到封灵体内有股力量在咆哮，便马上附身——他差点被那股力量弹了出去——然后靠顽强的意志力带封灵安全回家。他感觉到封灵已经失去意识，心里越来越慌。
　　白夜在封灵身边陪伴了整整一天。封灵的父母工作很忙，他们只能给封灵准备好每天的饭菜，不能留在家里照顾她。封灵醒来时，白夜正在床边发呆。封灵静静地看着白夜的侧脸，不知不觉中发现白夜已经转过头来看着她，不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
　　于是，在封灵洗漱完后，她的床头柜上已经放好了被白夜热好的饭菜与倒好的热水。
　　在这之前，白夜从没体贴过谁，照看过谁。封灵一句“谢谢”，让他愣了许久。有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活着，像常人一样活着。
　　深夜，封灵的力量又开始活跃。白夜第一时间附上她的身体，顿时感到自己的灵魂如同被野兽撕咬一般；接着一股力量疯狂冲撞起来，将白夜生生弹了出去。白夜缓了缓，又强行附上了封灵的身体，帮助她慢慢调整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封灵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漂浮在空中，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她转头看看，原来身后那人是白夜。他们第一次触碰到彼此。
　　“我死了吗？”封灵有些不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