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今天,这个外表丑陋内心敏感的封将军,也许会成为心理学研究的范例,但高仙芝显然对心理学毫无兴趣,在他看来,自己让封常清管理内务整肃军纪,而封完全达到了要求,不仅得了满分甚至还要再加分——按照现代市场营销学的说法,封常清不仅满足了客户的期望,还超越了客户的期望。后方有这么一个大总管支持,高仙芝在前线自然高枕无忧。
天宝十年(公元751年),高仙芝的声望达到了顶峰。该年的正月,这位安西四镇节度使进京朝觐玄宗,帝国为其举行了盛大的凯旋式。在这场春晚般的热闹庆典上,被高仙芝擒获的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及朅师王等高贵战俘们纷纷登场亮相,让酷爱拉风的皇帝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随后,高仙芝便获得了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头衔。
【待续】
日期:2014-08-14 08:23:16
《七、阴阳潼关路——亚洲山地之王的悲哀》
【三、搭档】(续)
但所谓盛极必衰,也就在这一年,高仙芝麾下的西域唐军在中亚的怛逻斯(今哈萨克斯坦的江布尔)遭受重大打击——此前逃走的石国王子向阿拉伯帝国求援,由此爆发了著名的怛逻斯会战,在与大食军僵持五天之后,“仙芝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余才数千人”。
奇怪的是,战争的始作俑者高仙芝没有受到任何惩处,两《唐书》中他的传记都对怛逻斯的败仗只字不提,只是在唐将李嗣业——还记得此人吗,就是带领突击队率先攻入连云堡的那位——的传记中才对此战有所涉及。这很可能与执政的李林甫有关,不仅因为高仙芝正是李宰相一手提拔上来的,还因为李林甫本人此时正担任着安西大都护一职。
安西四镇节度使其实并不是安西军区的最高领导,他上面还有一个安西大都护(注意不是安西都护,都护的地位一般在节度使之下,大都护则通常由亲王或宰相充任,但一般是“遥领”也就是挂个名,其实际职权由副大都护行使),而从天宝十年也就是怛逻斯的前一年开始,李林甫自己兼任了安西大都护,副大都护则是节度使高仙芝兼任。因此怛逻斯战败的直接责任人虽然是高节度,但如果追究起来的话,李宰相大概也难逃干系。
因此很可能,我们的皇帝根本不知道这场败仗——曾经英明无比的李隆基此时已经老糊涂了,他正沉浸在与自己前儿媳的不伦之恋中无法自拔,而以“口蜜腹剑”著称后世的李林甫则“固宠市权,蔽欺天子耳目”,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不久,高仙芝调任地位更加重要的河西节度使,只是因为前任节度使安思顺赖着不想走并造成自己被当地人“固留”的假象,因而导致高无法上任,皇帝才不得不再将他调回朝廷任右羽林军大将军,并加封为密云郡公,可以说怛逻斯的战败对高的仕途并没有不利影响。而高留下的安西节度使一职,则由他的老搭档封常清接替,其正式头衔是“安西副大都护、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仿佛不想让奇袭小勃律的老朋友专美于前似的,就在安西节度的任上,封常清于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完成了一场漂亮的军事行动,一举端掉了小勃律的姊妹国大勃律。这个地方在今天巴基斯坦控制下克什米尔地区的巴尔蒂斯坦(Baltistan),处于帕米尔高原通往印度次大陆的咽喉,《旧唐书》说“大勃律或曰布露,直吐蕃西,与小勃律接,西邻北天竺、乌苌,地宜郁金,役属吐蕃。”
喀喇昆仑山脉横亘这片土地,而其主峰、登山界鼎鼎大名的“K2”即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海拔8611米),就在巴尔蒂斯坦也就是古代的大勃律。这里到处是崇山峻岭,拥有许多座海拔七八千米以上的世界著名高峰,不仅雪山林立,并且冰川面积非常广——整个喀喇昆仑山系的冰川面积约一万八千平方公里,而在巴尔蒂斯坦境内的冰川面积就达六千多平方公里,超过了三分之一。
据汉文史籍记载,巴尔蒂斯坦及其周围地区很早便是和藏族有直接渊源关系的古羌人游牧之地,同时它也在藏史所说的古象雄范围之内,而象雄又是藏族古代文化特别是苯教文化的一个重要的发源地。因此,大勃律对当时还信仰苯教的吐蕃人不仅具有军事地理上的战略价值,还具有极高的文化象征意义。
该地区从地理、政治、宗教、语言和种族上来说,自古以来都是广义西藏的一部分,因此后来莫卧儿帝国统治者和印度的历史学家都称其为“小西藏”。今天的巴尔蒂斯坦居民被称为巴尔蒂人,基本上属于藏人后裔,但也融合了突厥人、波斯人甚至亚历山大远征遗留的希腊人等血统,肤色和模样与西藏人已有所不同,显得更白皙漂亮一些,语言称巴尔蒂语,是藏语的一种方言,与中国藏区的语言已有一定区别。
由于历史因素,当地的巴尔蒂人现在早已不信奉藏传佛教,而是皈依了伊斯兰教什叶派。另外,这里也是所谓“香格里拉”的嫌疑地之一,如果单单从《失落的地平线》写的内容来看,巴尔蒂斯坦大概比中国云南的那个县更符合书中的描述。
根据史料记载,公元五到六世纪时,大小勃律地区崛起过一个强有力的国家,但到了公元725年,吐蕃彻底攻占了巴尔蒂斯坦也就是大勃律,其王族被迫逃往吉尔吉特也就是小勃律,到了公元737年,吐蕃又战胜小勃律并迫使其臣服,藏军一直打到了今天中亚阿姆河流域的阿富汗巴达赫尚省。
在吐蕃看来,小勃律属于和唐朝拉锯争夺的争议地区,而大勃律则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因为如此,这一地区在公元十世纪成书的波斯文历史地理著作《世界境域志》中被称做“勃律之吐蕃”。
大勃律当地有大量的吐蕃驻军,对唐军的进攻也早有着充分准备,封常清及唐军的任务其实并不轻松。但可惜的是,两《唐书》对这场战争的记载都语焉不详,就连封常清本人的传记都没有提到一个字,仅仅在参战唐将段秀实的传记里写了一段话,以《旧唐书》为例:
“十二载,封常清代仙芝,讨大勃律。师次贺萨劳城,战而胜。常清逐之,秀实进曰:‘贼兵羸,饵我也,请备左右,搜其山林。’遂歼其伏。”
而唐朝史书《册府元龟》也把此战记入了段秀实的事迹里:“段秀实天宝十二年为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判官,讨大勃律,师次贺萨劳城,一战而胜。”
北大的王小甫教授实地考察后认为,大勃律的首府贺萨劳城在今天巴尔蒂斯坦地区的斯噶尔(Shigar),那里属于印度河北岸的河谷地带,海拔较低,适合人类居住与耕作。斯噶尔在一部古代藏文史书《拉达克王统记》里被归于“墨”地,这个词在西藏古地理中意味着低地。
综合唐朝史料记载,我们可以大致推测,封常清率唐军杀到了大勃律的都城,在这里战胜了吐蕃军,封常清打算乘胜追击,部将段秀实却建议:“这些敌人故意示弱,他们肯定是诱饵,请您先别贸然追过去,先让我们把周围的山林仔细搜一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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