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心学全书——阐述心学的小说体传记,改变一切的神奇智慧》
第13节

作者: 明朗之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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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些,其根源仍然是天或天道,但意义有所不同。董仲舒说,“天人之际”甚可畏,他强调外在的权威,即天之赏罚;宋明儒家也讲“天人之际”甚可畏,但意在德性修养而不是天之赏罚,天虽有“命”(德性),但在人自立,人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不可“自暴自弃”,这才是成己、成人、成物之学,也就是“人文化成”。
  这既是向内反省的、反思的,又是自我超越的。这是不是在心灵深处实现与天对话,与天沟通?这是一个十分微妙而有趣的问题。与自然界进行心灵的对话,实际上是一种生命的沟通,生命的体验,表现为一种生命关怀,以实现“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的
  境界为最高诉求。这就是儒家的超越与“终极关怀”。这既不是伦理的宗教,也不是宗教的伦理,而是一种特殊的德性伦理,但其中又有宗教精神。
  儒家的德性修养具有某些宗教修养的特点,但又不是完全的宗教禁欲主义(按照马克斯?韦伯理论,正是新教伦理的禁欲主义产生了资本主义)。理学家强调“存天理,灭人欲”,意在消灭个人的私欲、贪欲,实现推己及人,推己及物的生命关怀,使一切生命都能各遂其生、各顺其性,从而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生命和谐。
  这里不仅有“人伦”的问题,也有“天伦”的问题,生态伦理便在其中。关心和爱护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以至非生命的自然之物,这是儒家德性学说的重要内容,而且是更高层次的内容,对人而言这是境界的提升。发现了“天理”的程颢说,人与万物本来“一般”,因此,要“放这身来,在万物中一例看”(《遗书》卷二上),这说明人与万物是平等的,人没有任何特殊权力高居万物之上,更没有权力奴役和主宰万物。人不是上帝创造出来统治世界的“宠儿”,而是天地的儿女(“乾坤父母”),也是万物的朋友伴侣(“民胞物与”),对万物的热爱,就是对天地的报答。这确实是一种宗教精神。

  天有两层涵义。一是形而上之天道、天德或天理,是天之所以为天者,具有超越的意义,也是生命的根源。所谓神性、目的性,就是从这个层面上说的,它不是理性概念能够认识的,但是通过人的理性反思可以“上达”(经过直觉)。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与天即自然界的关系不是主客体的认知关系,而是心灵感通的关系。儒学的宗教性主要表现在这里,“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中庸》)是也。另一层涵义是形而下的气化流行、生生不息的过程,这是人类生活于其中的物质的自然界,

  儒家讲“天地亦是一物”就是从这个层面上说的,真所谓“一气流行”。所谓“鬼神”,也可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朱熹等人),其实是指气之屈伸。人的生命同样如此,有形而上之性,有形而下之形。真正的问题是,儒家并不认为有两个世界,而是只有一个世界,自然界是整体的存在,人只是其中的成员。形而上的超越层面即在形而下的具体层面存在并发生作用。人可以实现超越的境界,进入形而上的意义世界,但仍在现实的生命中,离开生命存在,境界也就不存在了。死后如何,这不是儒家所关心的,死的意义全在生之中。死作为人生的界限,儒家十分重视,但正因为人有死,因此要在有生之年实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而且要超越自我,与天德合一。这就是儒家的“安身立命”之学,其真正的实现便是“天地万物一体”的境界。这是一种普遍的宇宙关怀,体现出儒学的宗教精神。

  总之,儒学承认天是整体的自然界,有超越性但不是超自然的实体,有神性(全能而不可知性)但又不是神即上帝,它只是生命之源,价值之源,自来如此,没有比它更高者。人之敬天畏天盖出于此。祖先是自然界“赋予”人类生命的具体实现者,因此要敬祖祭祖以示报答。但人不仅是血缘关系中的一个链条,而且是天地(即自然界)的儿子,天地是大父母。天地不仅“赋予”人以形体生命,而且“赋予”人以德性,因此,人作为德性的存在,是直接“面对”天地自然界的,而且要普遍地实施仁德,作到“与天地合德”。这就是人的终极诉求或“终极关怀”,但决不离开现实人生。它主张超越与现实的结合,终极与有限的结合,而不是主张有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人的世界,一个是神的世界,更不是主张“出生入死”进入神的世界,只是在现实人生中追求无限的意义,实现“天人合一”的境界。因此,儒学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社会政治学,它是一种人文主义学说,但包涵着深刻的宗教精神,可称之为人文主义宗教。儒学的优点与缺点均在于此,儒学是不是宗教的争论长期不得解决,原因也在于此。

  主张儒学是宗教者,看到了儒学对天的先在性、超越性的肯定和敬天思想,以及对现实人生中不完满性的揭露及其“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但是忽略了儒学对人的存在及其价值的重视,特别是对人的内在德性及实践能力的重视,而对绝对超越的神的世界缺乏正面的肯定,至少是暧昧不明、模棱两可。主张儒学是人文主义或人道主义者,看到了儒学对人的地位和能力的重视,认为儒学是以人为中心的,但又忽略了儒学对超越的追求和敬天思想,而缺乏对人的感性存在、感**望的充分肯定。二者都有各自的根据和说服力,但都强调了儒学的一个方面。如果在人学与神学、世俗与宗教的二元对立中思考儒学问题,势必会得出“非此即彼”的结论。

  而事实上,儒学自身就其特殊性而言具有宗教性与世俗性这样一种二重性,二者之间既有某种张力,又有统一性的一面。这样说无疑是参考了西方宗教及其宗教学说,但又不是依傍西方,“对号入座”,而是通过比较显发儒学的特质。这是不是缺乏理论
  的彻底性与深刻性而说出的一种不痛不痒、不伦不类的“废话”?我以为不是。因为这是从“究天人之际”这个儒学基本问题的分析中得出的结论,儒学本来就是如此的。

  判定一种学说是不是宗教学说,需要考虑许多方面的条件和因素,但是一定要进入该学说的核心问题(不解决任何问题的学说不算是学说)。“究天人之际”的问题就是儒学的核心问题,也是基本问题,其他问题都应该放在这个问题中去思考。至于政治儒学与民间信仰,确实与理论儒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又有区别。有人说,儒学就是政治儒学或政治化的儒学,我不同意这种说法。这里涉及到经典文化与政治文化、民间文化的关系问题,情况很复杂,解决这类问题非常重要。

  对儒学或儒教进行不同层面的研究,或者从不同视角进行研究,这是非常好的现象。但我认为,对儒学进行理论层面的深入研究始终是重要的。以上所说,只是我的一点看法,希望能有更深入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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