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第斯先生!您的车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回家了!”植入墙壁的扬声器忽然发出声音。老人踌躇片刻,把黑物放回保险柜。待墙壁闭合,从衣兜里掏出花生大小的一粒微型话筒,别在衬衫领口。老人缓缓开口,声音却非来自口腔。植入墙壁的扬声器发出沙哑的声音: “Kevin,请再给我五分钟!
”
座椅缓缓驶回办公桌后,老人按下桌上的另一颗按钮。办公室的大门敞开,走进一位精神抖擞的亚裔青年,毕恭毕敬道:“安第斯先生,可以回家了吗?
”
老人呆坐片刻,仿佛年轻人的声音需经数秒才能抵达鼓膜。“再待……一会儿。”植入墙壁的扬声器,再次发出沙哑断续的声音。
“好的,安第斯先生。不过还是请您不要耽搁太久。夫人特意交代过,让您早些回家休息!
”
“Kevin!”年轻人转身要走,却被老人喊住。年轻人回身看向老人,心中不禁微惊,老人眼中显现出许久不见的光芒。“安第斯先生,您有何吩咐?
”
老人缓缓抬手,取掉领口的微型话筒。年轻人立刻会意,忙俯身把耳朵贴近老人嘴边。老人竭尽全力,终于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你的……任命书。”老人从报纸下面抽出一张纸。年轻人接过来,飞速看了一遍,惊道:“安第斯先生!您不想让我留在您身边了?
”
老人大口喘息,然后缓缓摇头:“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
“不!您就像是我的父亲!我必须留在您身边!
”
“Kevin!”老人再次轻呼年轻人的名字,额角青筋暴出,“去做你应该做的!不能让一切都落在他的手里!”老人呼吸变得急促,接近窒息边缘。
年轻人连忙点头:“我听您的!
”
老人表情松弛下来,缓缓从报纸下面取出一只黄色大信封:“把它带走。”
年轻人稍作迟疑,抬头仰望屋角的摄像头。
“我敢打赌,那帮笨蛋在看橄榄球赛。”老人喘了几口气 ,“现在把它拿出去,放进车里……如果有人拦住你……就把它……拿回来!”最后一句,仿佛耗尽周身气力,枯瘦的身体随即深陷座椅,双目再无光芒。年轻人把任命书和信封藏进西服,向老人深深一躬,转身走出房间。
老人缓缓抬手,拧灭了台灯。黑暗顿时将一切淹没,只留一只电子钟上的幽幽绿光: 11:30 pm。
日期:2013-12-09 11:09:44
7:30 am,床头的电子闹钟一丝不苟地响着。北京交通台的广播如不速之客,清脆嘹亮,缺乏逻辑:拥堵,事故,临时交通管制,祝您一路畅通。
一只白皙的手臂,从大团棉被中伸出,一把关掉了广播。数分钟之后,钻出一头乱发。露巧玉张牙舞爪地低声诅咒:“本月第二次迟到,再来一次就要被扣工资了。草根北漂,扣掉几十会肉痛,扣掉几百就会饿肚子。 ”
淋浴,吹风,穿衣。涂脂抹粉就免了。十五分钟之后,巧玉顺利把自己塞入一号线地铁,成为“沙丁鱼罐头”中的细小一块。牛仔裤,运动鞋,过时的羽绒服掩盖了她玲珑细小的身材。齐耳短发,干净、利索、简朴,毫不妖娆。美貌若常常藏匿于平凡之中,连自己都会忽视。当然这常常与爱情有关。爱情常逼人忽视一切。露巧玉的爱情,如一场失控的马拉松。只有起点,没有终点,路标早已不明。
地铁车厢里充斥着咸鱼的气味。陌生人被迫相互依偎,无可选择。180元的山寨手机,赶在这当口突然在裤兜里震起来。但震动得再欢也是徒劳,地铁里拥挤得手无法伸向口袋。估计经理又要冷言相待了。露巧玉是一名外企行政人员,需时刻准备被老板传唤。大专学历,空洞的专业,缺少工作经验和本市户口。唯有苦读英语,好歹迈入外企门槛,加上聪明伶俐和无限延长的工作时间,月入五千已实属不易。
列车到达国贸站,巧玉被人流推上地面。白雾弥漫,空气比车厢里爽快百倍。国贸三期挣扎着露出半截身子,似是对美领馆空气指数的殊死抗争。巧玉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未接来电并非来自经理。巧玉心中微澜,忙拨回去:“请问,是夏可赋夏先生吗?”
巧玉模仿营销电话的口气,谨防手机不在机主手里。“嗯。”
简短的回答,沉闷的男声,证明一切正常。片刻沉默之后,他突兀地叮嘱道:“别乱花钱!听话!
”
日期:2013-12-09 12:57:27
巧玉和可赋相遇于两年之前。那是一场无聊的公关派对。她来自客户方,他则服务于公关公司。她和他皆为无名小卒,群众演员,无须时刻出镜。两人不约而同逃到酒店的花园。他请求和她共享一条长椅,却并无下文。街灯倾斜而下,他穿白色衬衫和灰色西裤,袖子挽至肘部,面容清瘦而略显憔悴,夜色中的剪影近乎完美。两人沉默着坐了良久,谁也不想先离开。直到同事远远叫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充分暴露乡土气息,令她略感难堪。他却鼓足勇气:“原来,你是一块精巧的玉。”
她答:“不,我只是一滴露水。”他又说:“我喜欢你的名字。”她意识到他的虚伪,却欣然和他交谈下去:他们年龄相近,来自同一座东北小城。幼年时曾走过同一条街道,却在千里之外才知道彼此的名字。
他们工作的地方相隔两站地铁站的距离。连续两周,他几乎每晚驾车等在她公司楼前。白色自动挡的捷达,车内陈设简单而整洁,有香烟和香水的混合气息。他们共进晚餐,之后他送她回家。她下车后,他摇下车窗,并仔细检查她坐过的座位,皆被她远远所见。他们谈论各种话题,却极少触及感情。她很知趣地故意不提,而且剪短头发,从此不再擦香水。他的工作繁重起来,她便搭地铁到他在建外 SOHO的公司,陪他加班到深夜。那是一片苍白的楼群,在京城颇有名气。她拎着吉野家的快餐,乘电梯到达 15层。楼道里同样是一片纯白,让她联想到医院,而她则是病人。病症来势凶猛,无可抵御。他为她开门,流露愉悦之情。公司是一套大三居,此刻只有他俩。他们在会议室里吃掉快餐,他闭掉灯,轻抚她的腰身。他的皮肤炙热如火。宽阔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浮于半空的城市灯光。
后来,不论工作多寡,他皆为她加班,她则继续为他买吉野家或麦当劳。周一至周五晚八点至十点,两人形影不离。周末他则没有任何音讯。她从不过问他去了哪里,也从不主动打电话或发短信给他。但她开始关注交通广播,从早到晚地收听。她猜他会在这城市的某一段道路上。她幻想坐在他身边,看拥堵的车流。
日期:2013-12-09 20:20:52
一年半之后,激情渐渐淡却。他更换了工作,他们相隔八站地铁,而且需要换乘。他也不再拥有加班的借口,她下班仍去找他。他们不再共享晚餐,他只匆匆送她回家,每天共处的时间由两小时变为 40分钟。起先他把她送至公寓楼前,后来只到巷口。对话渐渐稀少,有时一路沉默。 QQ变成最主要的交流工具。他回复得并不及时,有时一天只两三句,但每天清晨依然坚持主动打给她一个笑脸或拥抱,促使她 8小时后快步下楼走入地铁,奔向 40分钟的短暂相聚。她常暗自因为路途拥堵而快乐,因 41分钟而感到满足,因 39分钟而感到落寞。工作繁忙时,她到家后再折返公司,做完该做的工作。然后在公司露台上呆坐一夜,静观远处高楼渐显的明亮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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