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这才留意到我的不对劲，他问：“刚才是谁拷的。”他还以为我回过电话之后才变成这样呢。

　　“方方。”我稳定了一下情绪。
　　“说什么？”
　　“明天准备动老拐。”
　　“动就动呗，值得你黑起脸来。”
　　“这哪跟哪呀，我是为拿不回那一万块钱而觉得对不起四哥。”我撒了个谎。
　　听我这么一说，方方也不做声了，在那个年代，一万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们三人都为失去那些钱而感觉心里有愧。
　　“方方说，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去扑扑春生，看看能否将钱拿回来。”我安慰小宁。
　　“钱拿回来了，是不是还动老拐。”

　　“应该会动，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面子问题了，老拐既然不给四哥面子，四哥就要削他的面子，人这一生不就是为面子活着么。”
　　我忍不住又斜眼瞟向宁燕那边，可惜中间有根柱子挡着，我根本看不见他们。
　　“你觉得我们能搞赢他们么。”小宁给我倒上了一杯酒。
　　“这很难说，老拐也不是什么善类。”我不无忧虑的说。
　　“你说，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我沉默了下来，我一直拒绝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一旦我想得太多，并且是朝着悲观的方向去想，那么我就会害怕，就会产生临阵退缩的念头，但我又不能临阵退缩，因为我刚刚也对小宁说过，人的一生只不过是为了面子而挣扎求存。不能否认，我爱面子胜过热爱我的生命。
　　我抿了一口酒，对小宁说出了一句经常会在电影里出现的台词：“出来混，就没有明天。”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说的这句话有多么可笑做作，如同一个三岁小孩学着大人的口吻说，生活实在是太残酷了诸如此类抱怨人生的感悟一样引人发笑。不过那个时期年纪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总是喜欢将自己的青春弄得曲折而沧桑，深沉而忧郁。我们不断的将自己的生活模式和言行举止模仿自己喜欢的某部小说或某部电影里面的主角人物，并且对里面的那些情节深信不移，认为现实中完全有可能发生那些情节里的故事，而且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忘记了，小说是一个作者写的，电影是一个导演拍的，里面所有的人物思想其实都只是来自一个人的思想，所有人的行动套路都按照一个人的思想再进行着，全部是为了突出主角的不平凡而默默铺垫，因此很难有现实中那些不可预料的意外发生，从而促成了主角们精彩而又浪漫的一生。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生活里我们人人都是主角。其实，这只是我们天真的自以为是，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病态想法，在生活的这个舞台上，我们这些平凡的人们甚至连饰演一个路人甲的角色都不够资格，我们顶多只是场景中的一粒尘埃或一片树叶，再细心的观众也难以注意。正是我们这种自以为是主角的心态，才会让自己在现实中备受打击，逐渐厌倦生活。现实是苍白的空洞的，如果它被筑成文字编印成册的话，如果它被编成剧本拍成电影的话，将会一文不值，如同数学一样枯燥，就算精神食粮再怎么极度贫乏的观众也会对它不屑一顾。我写这篇小说时，也不得不昧着良心，欺骗读者，将空洞枯燥的现实变为丰满精彩的虚构，为的是取悦读者，只不过，我在努力的想多保留一些现实的碎片罢了。

　　好了，为了故事的精彩，我又不得不胡编乱造下去了。
　　宁燕端着一大盘龙虾走到我们桌前，重重的置在桌子上，以至于一只比螃蟹小不了多少的龙虾震出瓷盘，跌落在雪白的桌布之上。
　　小宁惊愕的看了看龙虾又看了看宁燕，最后看了看我，“你点的。”。
　　我点点头，宁燕面带愠色，说：“要不要再来盘鱼翅。”
　　“你这有的话，就来盘。”
　　“你……”宁燕的脸一下子红得象盘里的龙虾，在她的印象中，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顶撞过她。

　　我的眼睛直视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挑衅的味道。但是宁燕没有给我借机发泄我心中怨气的机会，她困惑的看了我一眼，为我突如而来的脾气而感到茫然不解，然后她就一声不响的转身离去。
　　我非常痛恨她这种态度，每次我想借着情绪的冲动将深藏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时，她都不给我机会，在男女之间的问题上，她总是象个修女一样克制住自己，理智而冷静，从未有过突然之间的理智失控或情感上的冲动。也许，他对我才是这样，以前我也有无数次向她表明心迹的冲动，但每次她都能机智巧妙而又不伤我们彼此颜面的避开话题，让我的冲动腰斩于她的不露痕迹。

　　可是，据我观察，到目前为止，她好像并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事实上，除了我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她有任何的男性朋友，包括普通的那一种。我本来还为自己能有幸成为她的男性朋友沾沾自喜，颇有种一枝独秀的感觉，这种感觉支撑着我始终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信念默默的痛苦的等待着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可现在半路杀出个小白脸，让我顿时感到危机四伏，那种做为她唯一的异性朋友的优越感霎时间土崩瓦解。本来，我想借着明天可能回不来了这个生离死别的借口斗胆向她阐明自己内心早已想表白的话语，但那得在她下班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我才可能有勇气将之说出口，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种极度私人又极度神圣的话题公之于众，但刚才被妒忌和着酒精的熊熊大火一顿乱烧，加上我又是个冲动起来便会忘记一切的人，我差一点就将我对小白脸的妒忌与对她的浓浓爱意说了出来。就差一点，因为宁燕又不着痕迹的让我无话可说，她似乎在我脸上看出了什么。

　　日期：2012-08-10 16:57:34
　　第五十五章
　　说句实话，如果我是一个女孩，为了避免与那种心怀鬼胎的异性朋友发生尴尬，我也会选择适时的避开。
　　由此推断，宁燕对我的感情还没有超乎于友谊之上。如果没有小白脸的横插一脚，我并不在乎，我可以等，可以等到友谊变成爱情，只要没有竞争对手的话，我有的是时间。可问题在于，竞争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我想到现在就有小白脸，过段时间保不齐又有小黑脸或小黄脸之类的新的竞争对手加入，这些不无可能，宁燕在我眼里有魅力，并不代表她在别人眼里就会没有魅力，世界之大，与我同样口味的男人数不胜数。一想到这些，我便信心全无，对明天谈判的事情也就不再七上八下，甚至希望血染沙场，了此一生，让这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相思长眠于地，从此再无痛苦。

　　我愈想愈糟糕，愈想愈伤心，愈想愈失意，愈想愈烦躁，终于遏制不住，我站了起来敲了敲桌子，正埋头专心对付那盘龙虾的小宁茫然抬起了头，他面前的小碟子上堆满了一层龙虾的尸体，各个五脏全无，只留下一张张透明的皮囊。
　　“干吗？”
　　“走了。”我没等小宁回答，径直朝吧台走去。
　　“这还没吃完呢，就走了？”小宁在我的背后含糊不清的喊道，想必嘴里还塞着龙虾的肉体。
　　我没有理会他，走到吧台前结账。收银员很快的将价钱算了出来，我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菜价的昂贵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不在乎，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来讲，还有什么值得在乎呢？我甚至连零头都没有落下的付了账，走出大门。小宁跟着出来了，手里还捏着两只大龙虾，他看了看我的脸色，说：“不等我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