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了老爸一眼，没说话。
　　我在想，如果换成是他得了这个病，我们这样扔了他，他会怎么样呢？

　　我们这边有许多的疯子，认识的不下五个，都是子女或者父母放弃了他们，让他们独自流浪，最后连尸骨在哪都不知道。
　　爸爸的提议其实也是根据这些得来。
　　因为一个疯子给整个家庭带来的灾难，谁心里都清楚。
　　那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窟窿。
　　一个个疯子可以拖垮一个家庭。
　　日期：2014-09-01 17:44:00
　　二哥终于开口了，说，疯子是不可能好的，干脆就让她流浪吧。
　　大哥吼道：不可能！
　　我淡淡的说：如果你们不想养，我来养。
　　二哥长叹一声，不说话。
　　月光照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苍白，无助，甚至绝望。

　　送医院是不可能的了。
　　一个月三千多，有一部分还是我偷用公款的。
　　家里没有钱。
　　现在就面临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谁来照顾妈妈？
　　我提议：五个兄弟轮流着，从大到小。
　　没有人赞同。
　　因为我们都住在外面，没有人住在老宅，不可能搬回来。
　　我说，那就把老妈接到各自的家里去。
　　有反对的说了，家里太小，孩子又小，怕出事。
　　是啊，之前报纸还登了一个事，说是一个疯子杀了自己的孙子，当成肉来炖。
　　一片死寂。
　　怎么办呢？
　　日期：2014-09-01 19:01:00
　　二哥再次开口了：我那边有鸡有鸭的，儿子才两岁，绝对不可能让老妈过去。

　　大哥说，他那里才51平米，两个女儿一个十一岁，一个七岁，都在读书，只有两张床。
　　我知道，我不能表态。
　　我看了四弟一眼。
　　他说，他儿子也才两岁半，肯定不行的，他也只有一间平房，一家人就挤一间房子。

　　小弟才工作，而且是在一个偏远的小学做老师，更加不可能了，万一被老妈杀个把学生，事情就大了。
　　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表态。
　　我长叹一声，说，那好吧，我先养着，老爸也不要去贩牛了，跟二哥吃，我们也应该养他们了。
　　日期：2014-09-01 19:03:00
　　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父母老了。一个六十七，一个六十四。

　　只有此时此刻，我才觉得，我们应该赡养他们了。
　　他们为了我们十一个孩子，耗尽了一生的心血和精血，都这么老了，还得自食其力。
　　我们不孝啊。
　　日期：2014-09-01 19:09:00

　　一直到现在，我都跟我老婆说，当年我们太不懂事了，二十几岁的人了，自己都已经有孩子了，还没有考虑父母的养老问题，真是太年轻了，太没有良心了。
　　有时候想想，我们的儿子现在才十七八岁，我们怎么可能要求他们开始懂得孝敬父母呢？
　　不过，及时行孝心，这绝对是不错的，只要有机会，就要报答父母。
　　老婆当场反对，说儿子才两岁半，她又时常不在家，万一老妈发作起来，伤了儿子，那怎么办？
　　我大声吼道：“没你说话的份！”

　　老婆个性刚强，当场便和我大吵起来。
　　一家人在劝，妻子在哭，而我的决心已定，哪怕把我的命给老妈，那又如何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就当是我儿子替爸爸还债了。
　　日期：2014-09-01 19:12:00
　　大家不欢而散，当晚我便拉着老妈，带着哭泣的老婆和嘻嘻笑的儿子回到了城里的家。
　　家在七楼。
　　我扶着老妈走到三楼，她已经气喘吁吁了，我说，妈，我背你吧。

　　老妈一推我，骂道：你装什么好心，刚杀了我的孙子，还想杀我是吗？
　　我吞下一口苦涩的口水，只好一步一步陪着老妈上了七楼。
　　恶梦，从我进门那一刻便开始了。
　　日期：2014-09-01 21:29:00
　　老婆收拾了几套衣服，拉着儿子，看也不看我们一眼，从我们身边挤出去。
　　我大喝一声：去哪？
　　老婆气道：要住你们自己住，我不会和一个疯子住在一起，也不给儿子和一个疯子住在一起。
　　我吼她：她不是疯子，是我妈！
　　老婆拉着儿子，一路哭着走下楼。
　　我站在门口，望着她和儿子的背影，忍不住泪如雨下。
　　日期：2014-09-01 21:37:00
　　我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儿子。
　　因为生活困难，老婆跟着我，从来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因为要还贷款，我们每天的伙食费只有五块钱。

　　我记得我每个月领900块左右，除去每个月还500块贷款，儿子的幼儿园学费是350，剩下不到两百块钱，我拿着两百块钱去银行，换成一张张5块钱的纸币，每天规定老婆只能用5块钱去买菜。
　　老婆从来不敢跟一个小区的家属去上街，因为没有钱买衣服。
　　有几次实在忍不住，又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情况，便偷偷地跟别人借了两百多块钱给儿子买了几件新衣服。还瞒着我，怕我骂她。
　　我们结婚时，没有介指，没有婚纱，没有婚房，除了一张床是新的，一切都是原来的东西。
　　甚至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告诉外婆。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我只是一个窝囊废。
　　日期：2014-09-01 21:44:00

　　我不能怪她。
　　只能怪我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妈妈，没有好好照顾老婆和孩子。
　　我是男人。
　　本来这就是我的责任。
　　可我把时间全给了国家，全给了事业，暂且叫事业吧。
　　我们的工作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到处去，而工资就只有这么多。
　　我安顿好妈妈，下楼去追老婆。
　　我来到大街上，在车流当中，看到老婆和儿子站在路边，不停地哭泣。

　　我知道，她根本无处可去。
　　她老家离这里两百公里。
　　又没有亲戚。
　　除了流浪街头，她能去哪里呢？
　　我走过去，拉住儿子的手，说，走，儿子，我们回家吧。
　　儿子拉着他妈妈的手，瞪着我。
　　他的眼睛清亮可爱，天真无邪。
　　但他一定知道他的妈妈哭了。
　　一定以为是我欺负了他的妈妈。
　　可我的妈妈呢？
　　我竟然不如儿子。
　　我竟然没有照顾好我的妈妈。

　　日期：2014-09-01 21:49:00
　　我连拉带哄，甚至用了威胁，终于把老婆和孩子带回了家。
　　妈妈正在奇怪地看着厨房里的煤气炉，用手不停地扭来扭去。
　　我紧张得要死。
　　我从来没有照顾一个疯子的经验。
　　我想了想，决定把她关起来，关在另一间房间里，儿子就跟我们睡一间。
　　可老婆不同意，说，你和你妈睡，我和我儿子睡。
　　然后便占领了卧室，把门关死。
　　唉。
　　我给老妈吃了从医院带回来的药，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安静地过去了。
　　我睡在沙发上，听着妈妈的鼾声如雷鸣一般，却是特别的开心。
　　日期：2014-09-01 22:37:00

　　我想着，如果只是这个样子，那也没有什么难照顾的。于是安静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醒来，便不见了老婆和儿子，可能是送去幼儿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