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于，台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来也不是台里给你发工资，是咱们栏目创收的资金里拿出来一部分，你考虑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些对不住你，在这里可能三年五年能解决你的编制问题，也可能十年八年解决不了，咱们台里也有这样的老员工，生活得不如意，这里唯一的好处是你不用坐井观天，视野会比你同学开阔。”陆主任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他

　　于弘毅想了想说，主任，我来，我认了。
　　日期：2013-01-21 23:26:20
　　就这样，于弘毅义无反顾地踏进了广电的大院，成为一个影子般的存在。
　　生活就是这样，只要你不愿意展示你的伤口，别人都以为你是英雄，在“鲁西北大”的院落里，于弘毅突然成为了一个人物，师弟龙杰是下一届中和他关系最好的班长，他听说于弘毅毕业论文是选的红楼梦，一个劲地找他，要求在他们班里开一个讲座。
　　于弘毅哭笑不得，他选取的题目是《浅论红楼梦中的性关系及其指向》，在这个封闭的内陆小城里，谈个恋爱都要遮遮掩掩，这么赤裸裸的话题怎么向师弟师妹们讲？

　　再说了，真的要讲，那也是空想社会主义，于弘毅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实践，不符合实践出真知的朴素原理。
　　不过龙杰是个死心眼，他认准的事情九牛不回，后来还真的出现了转机，于弘毅这篇论文得到了系内红学大家郭老的认可，给了一个高分，龙杰认为这就是这个讲座的合法性依据，于是不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在班内宣布，师兄这周来给大家讲红楼梦。
　　于弘毅看龙杰这样不留墙角，于是就答应下来，他本来也是个喜欢瞎白活的人，只是他下定决心不讲他的论文题目，他确实抹不开。
　　到了那一天，他洗了洗头，换了一身洗好的衣服，来到了中文系二楼的201教室。
　　到了教室，吓他一跳，竟然来了很多人，还有外系的，原来龙杰又在学校里贴了海报，说是知名青年学者、诗人于弘毅将于某日来中文系201教室讲红楼梦，讲座的题目是《红楼迷情》，这张很有诱惑力的海报，诱骗了一批喜欢风月的学子来捧场。

　　“各位学弟，学妹，承蒙大家的错爱，邀请兄弟我来讲一讲自己的毕业论文，我实事求是地给各位汇报一下我的论文题目——《浅论红楼梦中的性关系及其指向》，这个题目是我做了记者以后才想起来的，因为这样的标题党往往都会吸引人的眼球，但它能够得高分实在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于弘毅不但不怕人多，而且最喜欢人多，人越多，他越来劲，他看着台下这下年轻的面容，心情非常好，他曾经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老师，得天下英才而育之，如今他觉得，眼下就是这样的时刻。

　　“为什么会得高分哪？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选题角度，后来我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于郭老家的室内温度，郭老看我论文时，刚看到一半，就觉得有些热，起身开窗，一阵风来，对流的过堂风把我的论文刮到了窗外，然后飘飘不知所踪……”于弘毅讲到这里，听得人群里开始发笑，“郭老怕我追着他要论文原稿，加上他也看了两眼，知道那是写红楼梦的，你们知道，只要是写红楼梦的，在郭老的眼里，都是好学生，所以就给了一个高分，这样也算息事宁人，省得我去他家上丨访丨了。”

　　这时候，掌声响起来了，在这些学子的眼睛里，自嘲是一种深刻的幽默，调侃是一种通俗的严肃，他们喜欢这样自己把自己拉下马的人，不喜欢端着的。
　　“如果一个连水都没有下过的人，告诉你们下海的乐趣，大致都不可靠；一个连别人钱包都没有摸过的小偷，给你传授行窃的技巧，基本上都是卧底的丨警丨察；所以，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过的人，给你讲红楼梦中的性关系，不过是望梅止渴，同样是不靠谱的……”说到这里，男生开始起哄，女生有的脸腾地红了，于弘毅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教室的门口又挤进来一些听众，他继续侃侃而谈。

　　“很多人一提中国的古人，都以为他们存天理灭人欲，不近世间烟火，其实，我们漏下了很多有趣的小书，那里面的描述会让你感觉到，哎哟，这是中国人吗？我们这一代人，喝下了很多带有杂质的狼奶，这些狼奶会让我们的认识局限于某一种人为圈定的认识，事实上，这种认识距离真理和真相已经很遥远；
　　我们今天简单地谈一下同性恋这种取向，有些同学以为，同性恋是从国外传来的前卫生活方式，中国没有这些断背山的故事，这不符合史实，大家不要忘记了著名的断袖之举就是中国最知名的断背山故事；
　　红楼梦中，有常见的异性恋，也有同性恋，还有双性恋；书中有正常的夫妻人伦，也有变态的公媳乱伦，所以说这种创意不独东洋邻居有，这是他们成人励志片中常见的题材，其实我们很早就有；
　　红楼梦中，性有很多种，有基于情感的爱恋，也有贪恋物质的交换；有娱乐圈中艺人的错乱关系，也有权贵阶层的肆无忌惮……这些都是值得研究的课题，但是我刚才说了，我讲不合适，今天点个题，等大家将来有发言权了，再来研究，师兄不会告你们剽窃创意……”
　　人群中笑声时起时伏，于弘毅后来分享了他最新的研究心得。

　　“我曾经反复地读红楼梦，选取了很多个角度，比如从明清器物的角度，从王熙凤说话艺术的角度，从贾琏为什么被人称为二爷的角度……后来，我又找了一个新角度，那就是，林黛玉和贾宝玉两个人，小小年纪出口成章，他们到底念过什么书？”
　　说到这里，全场静寂无声，大家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我仔细地查阅过相关资料，发现他们读过的书太多了，他们的谈话涉及了太多的典籍和典故，比如说贾宝玉为什么送林黛玉那个旧手帕？林黛玉为什么收了旧手帕还喜形于色？这中间有文化，他们的爱情同时也是一场智力和学力的游戏，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送手帕吗？”
　　讲到这里，于弘毅有些得意，因为这是他的读书心得，不是课堂上学来的。
　　“师兄，是不是谐音的意思，丝也，思念也，明人曾有人写过：‘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大概就是个意思了。”说这话的是他师弟宗遥，新生代才子。
　　于弘毅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但他在兴头上，又忍不住地抛出一个问题：“晴雯被王夫人赶出去以后，宝玉去看她，晴雯为什么会咯吱一声齐根咬下她葱管一般的指甲，郑重地交给了宝玉？”
　　这下全场鸦雀无声，连宗遥也开始挠头傻笑，于弘毅心里暗暗得意，正要抖包袱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我来回答。

　　他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循声望去，一下子呆住了，说这话的竟然是金秋杨，她就在门口站立着，笑吟吟地，看着他，不顾其他。
　　日期：2013-01-21 23:54:41
　　“明窗弄玉指，聊当携手行。”金秋杨本来就喜欢读书，后来听说于弘毅喜欢读红楼梦之后，她对图书馆里有关红学研究的资料就分外上心，她觉得，对话的能力是爱情最基本的素质。
　　她本来没有看到海报，但吴纯看到了，所以她们就一起来了，只是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站满了人，她们就猫在门口，本想着听完就走，没想到于弘毅最后有此一问，并且问得整个中文系学子满场静默。
　　她下午正好看过子夜歌，里面有四句诗和这个有关系，这也许就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哎哟，同学，您是哪个系的？”于弘毅心里坏笑了一下，开起了她的玩笑，吴纯一听这个问题，笑得捂住脸，浑身乱抖。

　　“我们也是语文系的，你们是中国语文系，我们是外国语文系！”金秋杨口齿利索，笑声如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