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9-12 16:20:00
　　入秋篇
　　23.管道物语（管の物语）
　　我一直相信，人类这么做原本是出于好奇。
　　可惜，好奇杀死猫。
　　晚上6点。

　　我坐在控制室里，眼睛盯着巨大的屏幕，盯了很久有点酸，不得不添上两滴眼药水。
　　一切还算正常，我稍稍松了口气。
　　“怎么样？”苏乔端着两碗泡面推门进来。
　　“没有异常”我也是饿了，接过来便开始吃。“研究进展如何？”
　　“还是不行，”苏乔摇摇头，一脸无奈，“依旧会发生排斥。已经是第1000个样本了，希望越来越渺茫。老话怎么说来着，上山容易下山难。”

　　“骑虎难下吧。”我补充。
　　“差不多。行了，吃饭，等下你监视到12点，接着换我。”苏乔坐在一边，掀开碗盖。
　　“我不明白，你怎么没事？”我边吃边问。
　　“那又如何？全人类只有那么几个没事有什么用？”苏乔不屑，“要大家都恢复正常才行啊。我妈跟我妹妹还躺在家里呢！”
　　“会好起来的。”我连忙安慰道，怕他激动。

　　“你当初不做管道分离术是对的。”他叹口气。
　　“那是因为我体质不达标，否则老早就做了。”我说。
　　“其实仔细想想，把人的内脏塞进玻璃管这种事，根本就是白痴行为。”苏乔忿忿不平，“一根破管子能等同于人体么？那些专家的脑子都进水了！”
　　“一开始大家就是贪图方便，”我拍拍他的肩，“你想啊，变成管子，在布满全城的管道内高速滑动，是一件多么方便，多么惬意的事，谁不想轻轻松松的？”
　　“轻松个屁！现在好了，产生排斥了，管子塞不回身体了，满意啦！”苏乔咬牙切齿道。
　　滴滴滴——

　　警报忽然响起。
　　“有情况！”我急忙放下面碗去看大屏幕，“在B11区，大概是结合体。”
　　“狗日的结合体！我去会会它！”苏乔说着走进屏幕对面的分离器内，机器很快把装着内脏的管子从他身体中取出来，塞进出警孔。
　　作为管道警察，苏乔最近的出警频率明显增加。那些结合体越来越嚣张了。
　　我熟练地操作着硕大的管道控制设备，很快给苏乔的管子添了一层防护膜。
　　管子内充盈着培养液，以保证里头用线路连接的内脏不会腐坏。管子两端分别是进食孔和排泄孔。管子内壁有一圈生物电子芯片。除去管子的人体就像一张皮，没法动弹，只能通过脑内的植入芯片以及电波，和管子内的芯片联通，进而形成一个整体。
　　话说回来，我这样的“非管人类”恐怕一辈子也没法体会变成一根管子是什么滋味了。
　　屏幕上，苏乔已经迅速靠近事发地。
　　现在是危险时期，但管子既然变不回人，那只有在城市管道内活动才有意义。离开管道超过十分钟，等待它们的便是死亡。
　　反过来这也给结合体袭击管子提供了方便。
　　真是作孽。
　　我看一眼分离器内一动不动的苏乔，感慨万千。

　　唰——
　　门忽然打开，头儿走进来，面色凝重。
　　“苏乔呢？”他问。
　　“出警了。”我指指屏幕，“怎么了头儿？”

　　“上面准备清洗了。”
　　“什么？”我愣了一下，“清洗是什么意思？”
　　“他们准备炸毁所有的城市管道。”头儿说。
　　“开什么玩笑！”我瞪大双眼。
　　“上面对结合体已经忍无可忍，”头儿的语气很低沉，“这是唯一的方法。”

　　“狗屁！”我勃然大怒，“管道分离计划原本就是统治阶层提出来的，如今眼见烂摊子不好收拾就说这种屁话！什么世道!”
　　“你冷静点。变不回去的管子虽然占了总人口的90%，不还有10%的‘非管人类’和正常管子么，”头儿说，“只要危害人类的结合体统统完蛋，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
　　“够了。”我冷笑一声，“当初接受管道分离计划的人当中有统治阶层以及他们的家人么？没错，一个都没有。对他们来说，所有人都完蛋也无所谓，只要自己活着就行了。”
　　“你去哪里？”头儿叫住我。
　　“我辞职！老子不干了！”我掏出工作证，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知道了计划，哪儿也去不了。”头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本想拉你一把，结果你硬要往火坑里跳。”

　　“我乐意。”我轻蔑地看他一眼。
　　滴滴滴滴——
　　警报声大作。屏幕上显示，正有一群结合体朝这边袭来。
　　“完了！赶紧撤退！这么多可惹不起！”头儿惊慌失措，刚要离开却被我一把抱住。“你干嘛！疯了吗！”
　　“这件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休想一走了之！”我死死搂住他的身体。
　　“混账！”头儿用匕首直刺我的小腹。噗！我吐出一口鲜血。
　　轰隆！屏幕被砸出一个大洞，十几根蜿蜒的结合体冲了进来。
　　“这些混蛋……你们本来也是人啊……”头被一块碎石压倒，奄奄一息。
　　“它们不是人了，准确说是多根管子首尾相连后的怪物……”我捂着小腹，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
　　某个结合体的头部朝头儿伸过去，一下子吸住他的胳膊。“啊——”头儿惊恐地大叫起来，“救我——救我啊——”一边叫着，内脏慢慢从他嘴巴里往外流，最终他成了一张人皮。
　　结合体吸干头儿的营养，又凑到我跟前。我发现它倒数第二节的管子闪着蓝光。那是……苏乔！蓝光是我给他上的防护膜。
　　他被吸收了！那个宁死不屈的苏乔被结合体吸收了。难道他准备站在结合体阵营那边？
　　“我不知道你们的最终目的，不过上面已经下令炸飞所有的管道，到时大家都得完蛋。”我也不管结合体听不听得懂，冲它说着。
　　咣当！结合体把最末端的空管子扔到我面前。

　　苏乔的罐子闪着蓝光。被冲破的墙洞外是破败不堪的城市，脏兮兮长满苔藓的巨形管道纵横交错。
　　“加入你们么？”我觉得头昏眼花，力气渐弱，“你们的制造者的确有能力帮我做管道分离，不过就让我死在这里吧。我……厌倦了。”
　　结合体们见劝说无效，纷纷钻进管道离开了。空管子躺在一边，地板上的血之花艳丽无比。我最后看一眼墙洞外萧瑟的残景，静静等待末世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