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在卖店外檐的空地搭了个大大的遮阳棚,里面放了桌子和凳子。
每天,她强迫我坐在遮阳棚里读书、写字。
虽然吕辉很少再来我们小区,虽然那个叫赖宝的还是会经常过来买泡泡糖,我却开始了孤独寂寞的“囚禁”生活。
有一天,我在遮阳棚百无聊赖地坐着乘凉,马小强拿了一叠课本过来,说是我妈替我向他借的初二课本。
看到这些课本,我脑袋都大了。
我实在不爱读书,满脑子想着怎么出去玩。但谁也救不了我,在管教我的问题上,谁也犟不过我妈。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
我在一张纸上写着:马宇轩。
他轻声念着,突然说,哎,好巧,我也姓马,我还以为你姓刘呢,他们都管你父亲叫大刘。
我笑了,我说,不是大刘,是大牛。
他也笑了,啊,大牛?为什么?
我说,不知道,可能他长得像头牛吧。
他就笑得厉害些。
“你也姓马?”我问他。
“恩!”他也在那张纸上写了起来,“我叫马小强。15岁,你呢?”
“我14。”
“我比你大,我是你本家哥哥,你是我本家弟弟。”
我仰头叫了他一句哥,他站起来摸我的脑袋:“恩,我还有个妹妹。”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凑过来问我,哎,你是回族吗?
我点点头。
真的?他有点不相信地问。
真的!我说。
真是巧!他突然又温情地摸了一下我的脸蛋。
其实,我的家庭组合很怪异,甚至可以说离奇。我父亲是回族,我母亲是汉族。我现在的奶奶其实是我父亲的伯母,东北人说的大娘。我父亲的生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生母抛弃他离开了本溪,我父亲的爷爷奶奶就把我父亲过继给了他们的大儿子。
我现在的奶奶是个典型的回族女人,一直坚守回族的某些习俗。我父亲又是个很任性的人,认识我母亲后,他基本没遵守这些习俗。到了我这一代,除了户口上写着回族,其他和汉族基本没什么区别。
据说我爷爷奶奶当时非常反对我父母的婚事,他们希望我父亲找个回族女孩。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到底也不是自己亲生的,我父亲还是个不听话的茬儿。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后,和我奶奶一直不和,矛盾很多,她们都属于那种固执还强势的性格,尤其在回族的习俗上,谁也不让谁。
我奶奶的意思是,既然是我们回族的儿媳妇,就要遵守我们的习俗。我母亲的态度是,你要坚守我不反对,但别强行要我去遵守。
每次我奶奶说,轩儿,走,陪奶奶去清真寺做礼拜。我妈就朝我使眼色,我要么装肚子疼,要么装头痛。时间长了,我奶奶也不强求了。
但我奶奶还在恪守着自己的坚持。有时间就会去清真寺做礼拜,不吃猪肉不喝酒更不抽烟,和我父母分开吃住。虽然同在一个小区,但我和我奶奶住楼上的二居室,我父母住楼下的卖店。吃饭也是各吃各的,明明是一家人,却那么生份。
此后,可能知道我被“软禁”了,也可能是我们都同姓同族的缘故,马小强会来遮阳棚陪我坐坐。
他马上要读初三,特喜欢物理,每次过来都拿着那本初三物理书看个不停,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
我很好奇,问他,都没学,你能看懂吗?
他就有模有样给我讲起了复杂的电路,我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求签的上香人用几近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你真厉害,没学过也能看懂,我学过了还看不懂。
马小强就冲我微微一笑,那笑很是亲切,极富感染力。
每每这时,我妈都以为马小强在给我辅导初二的新课,她会从卖店拿了几袋零食扔到他跟前,摸摸他的脑袋,满怀希冀地说希望他多辅导辅导我。
也就从这时开始,马小强赢得了我母亲的信任。
我们交往逐渐多了起来。
马小强也确实该赢得我母亲的信任,他从来不和那些小学生打打闹闹,每天一身干干净净的,平时不多言,一旦说话也是客客气气,极有礼貌。就算他一个人在家,不是痴迷地摆弄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的废弃的收音机、电视机等的电子元器件,就是翻看那本厚厚的古兰经。当然,他父母在家时,他也会陪他们下下象棋和跳棋之类的。
我开始了解马小强的一些情况。
他父亲在附近的一个厂子上班,他母亲得了一种病,为了给母亲治病,他父亲把房子卖了,在我们小区租住了下来。每隔几天,他母亲就要去医院透析。他的妹妹和爷爷奶奶住在千金的小平房。
当得知我也姓马,和他一样也是回族时,马小强明显和我亲近了好多。
我非常乐意接受这种亲近,甚至可以说非常享受这种两个人一旦有了交集就开始慢慢靠拢的状态。想想看,除了马小强,我也真是没有别的朋友。我太孤独了,我太需要朋友了,尤其需要像马小强这种既能为我出头,又能接受和容忍我各种淘各种野各种调皮的朋友。
当然,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虽是回族,但我母亲不是回族,我也没有回回帽和两襟白衬衫,不上清真寺做礼拜,我在楼上不吃猪肉,在楼下吃得很欢。
我怕这些说出来,他的“亲近”就会渐行渐远。
我奶奶对马小强一家尤其好,有一次去清真寺做礼拜,她认出了马小强,做完礼拜,一把把他搂在怀里,眼角全是泪花,好象地下革命者终于找到了组织。此后,她动不动就把自己种的蔬菜往马小强家送,还总是邀请马小强过来吃饭。
我妈虽然强势,但心肠还是不错,谈不上古道热肠,也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她从未阻止我奶奶对马小强一家的好。
只是有一次,她听说我奶奶偷偷给马小强的母亲捐钱治病,才要我旁敲侧击问问。当得知是做礼拜的时候,阿訇号召大家捐款,我母亲也就没说什么。
当然,我没把奶奶额外多捐的那部分说出来。
日期:2015-01-04 21:03:26
我和马小强之间可以相互打打闹闹,是在我的脸起了个火疖子之后。
可能是零食吃多了,加上天还热,快开学时,我脸上长了个疖疮,也就是俗话说的“闷头”,把脓挤出来后,我每天用红霉素软膏涂抹。
我也发现了马小强的异常,他每次过来都趴在桌子上看书。
我说,哥,你坐下看。
他说,趴着就行。
我说,趴着不累啊。
没事!他就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的药膏好使吗?
以为他是关心我,我就仰起头,说,你看看,包是不是下去了一点。
“恩,是小多了。”他仔细看了一眼,“那,你给我也抹点。”
“你也起包了?”我惊讶地问。
“恩,好几天了。”他说。
“在哪啊,我看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轻声轻语说,屁股上。
我乐了,以为他故意这么说,我起身就给了他屁股一下,我说,你还笑我…..
哎哟!他突然就痛苦地叫出了声,转身急急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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