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蜃楼》
第8节

作者: 帅小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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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09-16 16:03:21
  老诗人没有苏途表示感谢,而是拿出一沓诗笺,把这些诗歌的第一个读者的荣耀给力他。苏途含笑接过诗笺,信手翻了翻,然后单手捏着递回给老诗人,诗笺一角顺着重力的方向垂下:“我现在不习惯阅读手写的,等你成集出书后我再好好拜读。”
  了无兴趣地,匆匆翻了几页?只用一只手,像捏着一只死老鼠?老诗人最终确信了:眼前这位青年并不是自己的崇拜者。他十分失落,递回来的诗笺拿在手上,一时不知如何处理,破旧的桌面会显得它被弃之如敝屣,此刻显然不是它归处,继续拿在手上又会让对方洞见自己内心的失落。
  这股情绪自春节前的那次短暂的拜访就初见端倪:他竟然没有跟老诗人讨论诗歌,也没有对老诗人的过去表现出兴趣。老诗人不得不再次审慎跟苏途的相遇:人群闹哄哄的围观心态也同化不了他对诗歌的虔诚瞻仰,城管驱赶小贩时只身留下来像护卫一样陪伴左右,在饭桌上是个多么专注难得的聆听者啊,难道这些都是他有意无意戏弄人的把戏。老诗人不禁有些恼火。
  日期:2014-09-16 16:15:16

  “我的青春从六十岁重新开始!”在饭桌上,老诗人对着首次见面的苏途说出了这句从未对他人说过的话。老诗人一直在在感受,在捕捉,企图以这句话为题作一首诗,纪录生命的强音,死后铭刻在墓碑上。因为这首诗太重要了,他一直都没有动笔,除非哪一天觉得它酝酿得百分百完美了。
  老诗人认为自己的人生就是一首还没写完的诗歌,想到诗歌在当下的命运,对比自己刚刚受到的轻慢,他多少有些释然。他曾对这首人生大诗进行无数次溯本清源,最后得出自己生来就拥有一颗渴望流浪的心。出生刚满三天的那场洪灾,那场直接夺去他的家园、间接夺走他父亲的洪灾,占据着他最初的记忆,又鬼使神差地萦绕梦乡,伴随一生,茫茫大水,黄橙橙的,而自己就像漂浮其上的一个玻璃瓶。

  日期:2014-09-16 16:47:01
  老诗人一出生就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他出生在上世界四十年代中,刚出生流落邻县县城靠父亲揽三活艰难为生,然后他父亲为了一笔救急费用主动走向了征兵队伍,三个月后死在战场上。由于战火的临近,悲伤的母亲带着幼年老诗人向南一路逃亡一路乞讨,历经两年最后在西南的一个农村定居下来。
  在后来的土改运动中,母子俩分到几块地,还有地主家的两间房,生活正式安稳下来,老诗人的流浪生活也宣告结束。在这个村子里,老诗人的童年生活显得不合群,母亲不在身边时,他最常做的事情是一个人在野外踽踽独行,与天地对话,与内心交谈,万物慢慢地变得有了异样的色彩,对层层山峦之外的世界更是充满无限的遐想。按老诗人的说法,诗情就是在这个阶段开始滋生的,是流浪之心投射到世间万物的反应,而小时候的孤独正是阻隔世俗纷扰的屏蔽膜。

  回首老诗人的一生,我们会发现老诗人那颗渴望流浪的心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一隐半个世纪。改革开放后,老诗人本可以逃脱户籍的禁锢,实现自己的流浪梦想。但那时他母亲已经双脚萎缩在床好几年了,刚新婚的他又有儿子,家庭境况不容他离家在外。老诗人将之称为担当,它也是自己在晚年毅然开始流浪生活的勇气之源。
  日期:2014-09-16 17:05:26

  这几天是租客返城的高峰期,冷清了一个来星期的金穗村重现了往日的热闹。晚上十二点一过,老诗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走出了出租屋,像春节前一直做的那样走遍村里的各条主要巷道。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吸引力他的注意,那副装扮老诗人再熟悉不过,黑色的超短裙,故作妩媚地抽着一根细烟。这是老诗人持续了一年多的秘密,只要不下雨,他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都会在金穗村悠转,已形成固定的穿行路线,目的是巡视一番这里的站街女。他只是满足于看看她们,从来没有跟她们交易过,随着女郎对他越来越脸熟,有时会恶作剧般向他吐烟圈,抛媚眼,甚至说些挑逗的话,但老诗人都表现得若无其事,匆匆而过。老诗人一点都不厌恶她们,甚至对她们有着不小的好感,想跟她们说说话,有时觉得能做自己的情人也不错,但想到这一切都要从金钱交易开始,他接受不了。

  流浪诗人怎么能没有情人呢?每次想及这事,他会憎恨自己的衰老,憎恨岁月的无情,憎恨那个把自己活力无限的身体禁锢在异于农村的时代。虽然刚才只看见一个站街女郎,但老诗人还是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他开始翻那本伴随自己整个街头摆卖诗集生涯的本子,上面过千个读者的人名和电话号码。他逐条盯着那些明显是女性的名字看,笔迹各样,都散发着某种隐秘的气息。
  日期:2014-09-16 19:16:54
  老诗人的配偶五年前去世了,不过她是否在世跟他是否需要一个情人无关。在老诗人看来,妻子代表着男人的责任,这是每一个丈夫都要担当的,但情人则意味着某类人的特权。
  老诗人摊开了诗笺,开始创作。让我们把目光转向我们的主人公吧,如大家所料,他已经进入了温柔乡,在几十米开往传来的轰轰车流声中入睡,对于一个习惯性无所事事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易于入睡更加幸福的呢?不过他很快被来电铃声吵醒,是一位大学好友打来的——仅有两位大学同学毕业后仍跟他保持联系。他的外号叫大鹏,在班足球队司职前锋,每次进球必展开双手向自家的球门狂奔,已成为他的标志,连在用砖头摆成龙门的临时小球场进个球也不忘摆他的大鹏展翅动作,久而久之就落下了“大鹏”的外号,尽管他的姓名里没有一个“鹏”字。

  因为几个月前苏途更换电话号码又没有通知的缘故,大鹏这次联系上苏途可谓费尽周折,最后是翻出大学的通信录,打苏途家里的电话才问取他的新手机号码的。好友虽然多年未见,但是敢于在任何时候打电话给自己的性情还是没变。好友深夜来电的意图是明天会从家乡先坐飞机到他所在的城市,再转乘汽车到上班的地方,下了飞机后有好几个钟头的空余时间,想跟他叙叙旧。

  日期:2014-09-16 21:15:33
  碰头地点设在大学母校附近的一家餐馆里,苏途到达的时候好友已经落座了。好友起身朝他迎上来,给了他一个扎实的拥抱。苏途感到有一个饱满的气囊顶着自己,仔细一看,才发现当年标准的足球运动员身材已经大腹便便,不过气场依然很足,用苏父的话来说这样的人才有做官的潜质。好友毕业后考上了一个沿海城市的公务员,就在同一个省的另一端,目前位居科长之列,正在苏父为自己的儿子预设的官场之路上平步青云。苏途很早就承认了,像好友这样的人,在社会是更容易吃得开的,也更讨人欢喜。

  饭桌边站着当年的班花,前年已成为好友的妻子,正笑容可掬地招呼他就坐,依然光彩可人。他并没有参加好友的婚礼,原因是不想看见当年那帮早已陌生的同学,好友对此表示理解。尽管他早就知道好友的结婚对象是谁,但今天见了,还是略显意外,他很快把这意外转化为对好友嘲讽的的笑,好友似乎明白了他的所指,一连坏笑地使劲压着他的肩膀,使他坐下。
  日期:2014-09-16 21:25:15
  见到多年未见的好友,苏途是高兴的,但是他还是觉得没什么好聊的。幸好对方有把一件痕普通的事说得很有兴致的能力,座椅饭桌上也算得是言语不断。最后,好友建议一起去母校走走,苏途沉思了一回,拒绝了,说他等喜爱还有点事要办,当年的班花班花带着撒娇的语气再度怂恿,还是未能改变留在省城动作的他毕业后仅回去过一次母校的事实。
  从好友的眼神,苏途意识到对方知道自己的说辞是临时编造的,但这不要紧,重要的是能拒绝对方,并让对方不好反复劝说。在餐馆门口,停下来准备告别的他被好友扳住肩膀,硬生生地侧往背对好友妻子的方向,好友语重心长地说:“该找个人结婚了,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个?”这敢情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是领导对未婚下属的语气?这一瞬间,他艰于呼吸,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好友的气场吸走了。他觉得不能再呆在好友面前了,用力挣脱了对方把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过半个身位,避开对方的眼光,望着背后的街道说:“有机会下次再聚,我先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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