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沚》
第23节

作者: 方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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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越烧越旺,这其实是我有意为之。说真的,我很想与卢倩丽谈谈,但刚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生死遭遇,令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毫无疑问,卢倩丽对我来说即是陌生的,又是极其脆弱的,我十分担心一句不妥当的话,哪怕是一个字,一次停顿,一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就会再次伤害,甚至摧毁她。因此,无奈之余,我只得不停地添加柴火。
  火堆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松油香气。跳动的火苗时而窜出烈焰,灼在鼻尖,让人倍感温暖与舒坦。不知过了多久,烈火的响声依旧,可就在这“噼啪”的间隙中,我隐约听到了一丝微微地叹息。有些意外,于是我仰起了脖子。这时,卢倩丽在篝火前笔直坐着,尽管她依旧神情黯然,但瞳孔中映衬着火光,而且,苍白的脸也开始有了淡淡的红润。这无疑令我欣慰,与此同时,我清晰意识到,坐在她对面的,不应该是个来自另外一个空间的“我”。

  “倩丽,给我时间,给我时间,好吗?”
  她没有回答。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罪孽深重,很对不起你。可是,放在内心的忏悔又怎能让自己得到宽恕呢?倩丽,我真的很想弥补以前的罪过。你也看到了,今天我突然出现在你身边,这绝对不是巧合。我是怕你出事呀,尤其是发现你举止反常时,我便一路在不安中跟随了过来。”

  还没等我说完,卢倩丽以一种轻轻蔑不屑,并带着明显怀疑的目光扫过了我的脸。我心头一震,接着愧疚地低下了头。说真的,我不习惯说谎,可是,除了用谎言来劝说对面的女人,此时的我还有什么选择?
  日期:2013-01-18 09:3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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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倩丽,你要相信我。一个刚刚经历牢狱之灾的人,哪怕他再坚强,也很难在失魂落魄时清醒、冷静地去做每一件事。我昏头转向,一片茫然。前几天在你面前,简直是精神迷离了。哎!像恶梦一样,发生的时候不知不觉,等做错了之后,又在一身冷汗中追悔莫及。可是,倩丽,你一定要相信我。等过一段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你的交待。”
  卢倩丽冷淡地一笑。但听那一闪而过的柔弱声音,我能察觉到,她死灰一般的心正悄然复苏。
  “晓容,我,我还需要什么交待。”
  “不,倩丽,我很惭愧,让你在痛苦中艰难的走到了今天。可无论如何,我不能忍心看你孤苦伶仃地站在绝境的边缘。给我一段时间,我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我刚回到这个社会,虽然时间不算很长,但一切都变了。如果不处理掉先前的一些事情,今后我将无法安宁的生活,甚至无法立足于这个生存的角落。倩丽,不管是你,还是我,生命,终究还要顽强地继续的。等我办好了这些事,等我整理好思绪与心情,我马上回到你身边。好吗?”

  我不知道,如此信誓旦旦的承诺对她来说会有怎样的后果,然而,我不这样说,又怎能让这个绝望的女人平静的去面对生命呢?我很矛盾,也很沉重,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所谓的重要事情,实际上是为了寻找喳喳。我更不能确定,在另一个陈晓容的心里,卢倩丽到底是分文不值的玩物还是藕断丝连,难以割舍的情人?万一不能让他回心转意,万一另一个我根本就是个无所顾忌、天良丧尽的男人,谁又能实现我今天许下的诺言?

  毋庸置疑,如果有第二次自杀,那绝对不可能再有像今天这样的奇迹。那时,谁都无法预测,谁也无法挽回,一个曾经光彩夺目的灿烂生命,会在冰冷的雨滴中逝去。然而,凭我对自已本性的了解,我又觉得事情也不至于会掉入最为惨痛的地狱。他怎会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他难道会对卢倩丽的悲剧无动于衷?我觉得不会,毕竟,他们有过一段真实存在的情史,他与卢倩丽,还有着亲密无间的合影。再说了,假如另一个我真的仅把卢倩丽当玩偶,他在当初,又怎么能想方设法改变了这位深山里的乡村教师呢?

  想到乡村教师,我不禁抬头细看了几眼卢倩丽。刹那间,我像是窥见了她阴云密布下的内心世界。

  “倩丽,在我心中,你还是以前那个乡村教师!”
  诚如我所料,卢倩丽纤弱的内心对于“乡村教师”有着极其敏感地反应。她的瞳孔微闪着亮光,似乎这是一面时光中竖起的镜子,让她清晰地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可与此同时,我又心生后悔。看着她一时陷入苦苦地沉思,憔悴的形容下,掩盖着无尽的沧桑与苦楚,我觉得也许不应该提及有如风干荆棘般的“乡村教师”。我默默地祈求,但愿,我这次没在不经意间又伤害了她。
  日期:2013-01-21 1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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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多,面前的火苗不再扑扑腾腾,杂音也随之少去。这时,卢倩丽突然开启了她苍白的嘴唇。
  “哎!晓容,怎么会呢?记忆都模糊了,乡村教师,哼!怎么会呢!”
  喃喃自语的一句,让我无从应答。然而我知道,对于像她这样一个经历人生波折,尝遍世事苦涩的女人来说,昔日简单纯粹,质朴无华的岁月,自然会在不断的回忆与怀念中成为珍藏于内心的唯美家园。这是她心灵至高无上的归宿,或许,也会成为找回生活勇气的源泉。
  “倩丽,对不起!”

  我本想再提“乡村教师”,毕竟,在我的生存空间,依然淡泊的卢倩丽有如山间清风般洒脱自然。然而,因为顾虑重重,我还是打住了。这时,倒是卢倩丽娓娓回忆起了往事。
  “哼!对不起。陈晓容,一句‘对不起’,能让我回到遥远的过去吗?如果你不来,不出现在昔日的山村小学里,群山的外面,对我来说或许永远都是敢于想象,但却不敢跨越的世界。我会怎么样呢?”
  满脸忧容地皱起了眉头,然后缓缓地露出微笑。
  “我会有个幸福的家庭的,或许有个和我一样,做教师的丈夫,还会有个听着山风,踩着雨露成长着的孩子。我希望是个女孩,她一定很可爱,每年都会采摘春天里的花儿回到我的身边,也会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拉着我去雪地里玩耍。呵!我这一家,生活过得简单而充实,在平静与朴素中,我们从不奢望什么,逢年过节,欢欢喜喜地去一趟城里,然后牵着天真烂漫的女儿,心满意足地回到山村。”

  她拾掇了一下柴火。没有抬起头,但火光中,我看到了她因为往事的想象而变清澈的眼神。

  “嗯!其实呀,还是踏踏实实的做老师好!每天和山里的孩子们打交道,即使看不到夺目的精彩,但漫不经心的举目远望,至少还有湛蓝湛蓝的天空。至于什么功名利禄,喧嚣繁华,或是锦衣玉食的富贵,说到底都是了无痕迹的过眼云烟。哎!如果当初没有出去,在清晨的鹊鸣中,我怎会变得慵懒呢?搬把小方桌到院子里,等剥好一篮的豆夹,孩子的晨读也随之结束了。然后和她们一起做做早操,上完第一节课后再唱首轻快的民谣。咳!山里人也许正因为拥有山里人的单纯而显得与众不同的快乐吧!在城里的孩子都到郊外看春天的时候,我们却瞪着大的眼睛,去城市里看看春天的模样。呵呵!是有点土,有点憨。可是,好象却能让人闻得到一股自然而然泥土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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