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子的两条腿已经得了严重的关节炎,而且皮肤已经出现了溃烂。即便如此,他仍然咬牙坚持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日本人的棍子随时在等着他呢。一连多日,他都和其他劳工一起到工地附近的一条小河里抬石头。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他和孙大哥他们就在监工的驱赶之下来到小河旁。石头大的上百斤,小的也有几十斤,全靠劳工们栓上绳子,然后用木棍抬往飞机场工地。今天的天气冷得出奇,河水更是冰冷刺骨。小五子一伸脚就感觉到透心的冰凉,于是本能地将腿缩了回来。这时有阵阵寒风顺着小河吹来,小五子被冻得浑身打起了哆嗦。
见此情景,有一位胆大的劳工对站在旁边日本监工说:“能不能等天气暖和一点儿再下水搬运石头!现在下水不把我们冻死了吗?”监工并没有完全听懂他说的话,但已经感觉出他在抒发不满。气急败坏的监工,走上前去对这位劳工一顿臭骂,又给了他好几棍子。这一切让小五子看了个满眼。犹豫再三,他还是缓慢地把脚伸向了水中……就他迟疑之时,监工走了过来,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小五子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和孙大哥他们一起,在刺骨的河水一起抬石头。沉重的石头加上冰冷的河水,让他感觉到一种无法承受之痛。有好几次,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河床上。幸亏有其他劳工的搀扶,才勉强站立起来。见小五子这样吃力,孙大哥等人总是想方设法让他少干点儿。监工过来时,才让他扛起抬石头的木棍。即便如此,小五子还是吃不消。在和孙大哥他们一起抬了两块石头之后,他一头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意识。刹那间,他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躯体,然后化作一只洁白的海燕,向大海的上空飞去。一直飞到没有欺凌、没有苦难的福地——过了很久,这海燕才回到了小河边,冲进了小五子的身体——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人,但已无力说什么了。孙大哥紧紧地抱着他,哭喊道:“小五儿,好兄弟,你要挺住!我们还要回到天津,还要见到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呢!”
,周围的劳工见状无不眼含热泪。
小五儿疲惫地看了看孙大哥的,然后把头转向了西边老家的方向。此时,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八嘎——”就在人们万分悲痛之时,几名日本军警和监工走了过来,然后对劳工们连踢带打,强迫他们继续劳作。已经气若游丝的小五儿也被监工强行拉起来,继续抬石头。
腿边的石头如万钧大山一样,通过绳索和木棍将重量传递到小五子的肩头,他十分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嘴里流出了血和痰。走了没几步,孙大哥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小五子“扑通”一下倒在了布满碎石的小路上,其他几名劳工一下子也都失去了重心,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小五子已经溃烂的右小腿上。他并没有叫出声音,只是不停地抽搐和颤抖着。
“小五子,你怎么样?”孙大哥和其他人将石头搬开后,抱起小五子不停地叫喊着。见小五子的腿上血流不止,嘴里也吐着血,孙大哥解开自己的身上阳灰袋子,从贴身的破背心上扯下来一块布,然后不停地在小五子的脸上和腿上擦拭着。这时,听说小五子出事儿了,庆华和春生等人从远处跑了过来。
自从来到这个飞机场工地,已经陆续有很多人死去了。对于死亡,庆华的心已经麻木了,但小五子是和他一起被抓来的小兄弟,这段共患难的经历,让他对这个弟弟产生了很深的感情。所以他明知小五子凶多吉少,但仍然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呼唤着,心里急切地盼望着他赶紧苏醒过来。
也许是众人的呼唤真的起了作用,也许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小五子竟然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小五子,好弟弟,你不能死!我们还要一起回中国、回天津呢——”说着说着,庆华等人已经是泪如雨下。小五子伸出如树枝一样干枯的手,抓住了庆华的胳膊,然后气息微弱地说:“庆华哥,我要……我要回家……我要回……天津!妈妈……她一定还等着我……回去呢!”说到这里,他一口气没上来,倒在了孙大哥的怀里。庆华、春生等人失声痛哭起来,孙大哥也掉下了眼泪,站在旁边的其他劳工亦无不动容,
这时,日本监工走到近前,先是将劳工们臭骂一顿,然后挥舞着棍子命令他们将小五子的尸体抬到一块空地上,和其他几具劳工的尸体堆在了一起。之后,日本人让他们架起木柴,将尸体火化。木柴被点着后,燃起了熊熊烈火,小五子和其他几名劳工慢慢地被烈火吞噬,从此彻底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当天晚上回到木板房后,孙大哥、庆华、春生等人一晚上都没说话。他们都在为小五子的死而悲伤着,同时他们的心里也很迷茫。因为像小五子一样的惨剧,不知道哪一天就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日期:2015-01-11 14:10:26
第六章 相逢高山
冬去春回,几百名劳工修完了机场,又被强迫在机场旁边挖防空洞。除了要忍饥挨饿,和被军警、监工欺凌之外,他们还要随时防备美军飞机的轰炸和扫射。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有很多劳工被累死、虐待死。庆华无数次意识到,说不定自己哪天会步这些劳工的后尘,被日本军警和监工送上黄泉路。不过,无论境遇多么悲惨,前途多么渺茫,在他的心中还是潜伏着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总是想:“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活着回家!等妈妈老了,我还要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呢!不能让她老人家孤苦伶仃地度过余生!”
庆华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出妈妈衣着褴褛,蓬头垢面,拄着木头棍子沿街乞讨的画面。“妈妈您一定要坚持住,一定等我回去!”他总是在心中默念着。虽然已是遍体鳞伤,瘦骨嶙峋,但他活下去的信念仍然非常坚定。
工程已近尾声,庆华总想,说不定干完这里的活儿,自己和其他劳工就会被送回祖国了。他热切地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盼望着早点回家,早点看到母亲。
一九四五年入夏,飞机场终于没什么活儿可干了。庆华和孙大哥,春生他们琢磨着,这回日本株式会社该送他们回家了吧!一天上午,日本监工把幸存下来的劳工集合起来,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听说要走了,劳工们都狂喜不已,不少人甚至高兴得掉下了眼泪。
日本军警和监工将劳工驱赶上汽车,然后车队浩浩荡荡地向西驶去。在车上说笑了一会儿,庆华等人心里犯了嘀咕,因为日本军警和监工并没说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虽然,他们猜测自己有可能被送到港口,然后坐船回国,但一种不详的预感却莫名其妙地在他们的心头萦绕着。“日本人真的会开恩吗?我们真的能回家了吗?”劳工们心情忐忑地等待着。
天快黑了,车队在一条山沟里戛然停下。之后,庆华等人只听得“咣当”的一声,车厢后门儿被打开了。他们走出来后,并没有发现心中期待已久的海港,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看不到尽头山丘。祖国的方向已经被这些山丘地深深地阻隔。忧伤的气氛在劳工中弥漫着,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日本军警驱赶着向前方走去。当天晚上,他们被安顿在山坳里用木板和竹竿搭建成的房屋里。日本军警临走前,将劳工们的劳工证全都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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