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安忙端起粥锅:“粥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玉芳脸色很不好,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先去个厕所,一会再说。”
家安见玉芳进了厕所,便端着早饭去厨房了。
偏巧那一日,老板派爱苗在外面办事,爱苗到了对方单位却扑了个空,负责人不在,下午才能回来,爱苗便动了心思,打算趁着这点工夫回家一趟,带玉芳去医院看看病。于是叫了出租车一路开回家,临走时还在路边的外贸商店买了一个进口的带把儿碗给玉芳,玉芳最近不舒服,经常在床上吃粥喝汤,带把儿的碗端起来方便。
到了家,家安正在火上热粥,见了爱苗有点惊讶,爱苗说明了原委,又问道:“我妈呢?”
家安指了指厕所,爱苗便走到厕所边,叫了一声“妈”,又说:“您快点把早饭吃了,我带您去医院瞧瞧,别有什么大病再给耽误了。”
爱苗听见玉芳答应了一声,便走到里屋去脱大衣了,才把围巾摘下来,听见厕所冲水的声音,门开了,玉芳走出来,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忽然说了一声:“哎呀,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接着就是“咚”的一声,厨房里一阵玻璃碎裂声,家安已经叫起来:“玉芳!玉芳!爱苗快来啊!”
爱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脑中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歇斯底里的对家安叫道:“爸,快打电话!打120啊!”
……
日期:2012-05-19 08:13:51
救护车把玉芳送到了医院,在救护车上,玉芳三次喷射性的呕吐,吐出的都是茶褐色的液体。送到医院,大夫只是做了例行的抢救,大夫说:“人基本上没救了,脑部主血管破了。”
人的脑部是个极其精密的机构,一条毛细血管的爆裂可能会造成终生的缺陷,玉芳的主血管破了,人走的毫无痛苦,一瞬间的转变,当她再醒来时,应该会看到另一世界的晨光。
那个为玉芳买的带把儿小碗,玉芳没有用上,爱苗却一直留着,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成了一种习惯,忘了就会空落落的。
之后过了好多年,当爱苗她们也已经老了的时候,大家聚会的时候总有人说:“能像妈那样一下子就过去了,也算是一种福气,一点不遭罪。”
还有人说:“听说很多老太太求神拜佛,就是希望自己能这样个死法的。”每当这个时候,爱苗也会附和着点头,心里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当她想起母亲玉芳的时候,却又觉得情愿母亲瘫在床上拖累她几年的,给她一点时间去慢慢接受亲人死亡的过程,也许会好过一些。可如果那样,母亲自己其实又要受罪了。
很多时候,子女对父母的要求,往往需要父母的牺牲去成全,而父母给子女的帮助,却往往需要父母更大的牺牲去成全,我们都是享受他人“牺牲”的人,我们也都将是“牺牲”给别人的人,周而复始,潮起潮落。
大概因为生命本身,就是圆的。
那天在医院,家安静静的坐在医院的走廊,无声无息,无悲无喜。儿子们纷纷赶来,爱苗向每一个赶来的哥哥都是一顿凶狠的爆骂,她骂得很难听,很脏,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脏话她都说了,但却没哭,愤怒支撑着她的精神,而眼泪会带来崩溃。媳妇里只有华珍一个人赶来了,凤姐和敏芝都还在路上,爱苗没有骂华珍,但是骂可勇的时候,华珍的脸色变得格外的难看。
华珍走进暂时停放玉芳的那间病房,白单子已经盖在了脸上,华珍的眼泪瞬间便滚了下来,噼里啪啦掉在胸前,华珍很想揭开单子再看看玉芳,可她犹豫着没有伸手,爱苗在一旁看见了,便说:“怎么?你怕?你不敢动?这是我妈,你怕什么啊?”
华珍用手擦着眼泪,又把眼泪往衣服上抹着:“妹妹,你别这么说,我是怕眼泪落在妈身上,耽误她上路,不吉利的。”
爱苗便走过去,伸手揭开白单子:“没关系,我帮你揭,我没哭,你站远点看看吧,你看看妈,自己想想你有愧没有?”
华珍听了这话,原本强压的怒意升腾而起,不过当爱苗刷的揭开了白单子之后,玉芳最后的模样出现在眼前,平平静静的,不觉得安详,也不觉得痛苦。玉芳的眼泪更加汹涌而出,不知为何想起第一次被可勇带回婆家时,玉芳笑着拉着自己的样子:“这闺女漂亮,跟我们小勇子亏了。”华珍记得玉芳当时的样子:虽是老了却爱俏,穿件大红的衣服,乌黑的头发烫得精致好看。想到这些,华珍便大哭了,爱苗刚刚说的话,也便都忘了。
正在这时,屋子的门被一下撞开了,爱红冲进来,扑在玉芳身上嚎啕,床边的铁架子被她撞得咣当一声响。爱苗却走过来,把爱红从玉芳身上掀开去:“你这会知道回来了?你早干嘛去了?过年你怎么不回来?前几天你怎么不回来,你要是回来了,不是能见到咱妈最后一面了吗?”
爱红仿佛猛然间被惊醒了,她转过身,一把拽住爱苗的胳膊:“你们是怎么照看妈的?怎么让妈一下子就死了!你们为什么不早点给她看病!为什么不看啊?”
爱红撕打着爱苗,身形单薄的爱苗被动的抵抗着,华珍忙过来拉爱红,拉不住,所幸站在外面的兄弟们冲了进来,这才拉开了。爱红见了众人,眼里似乎要喷火:“都是你们把妈给害死的,你们一个一个都不管妈,我管你们要人,你们这群白眼狼!”爱红又看见了华珍,她指着华珍:“你也别来猫哭耗子,都是你挑唆的,你这个没良心的狼。”
华珍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巴掌打掉了爱红的手:“你骂谁呢?你有什么资格骂人!谁管妈最少,是你吧,这么多年,你回来过几次啊。”
爱红被揭了疮疤,怒不可遏,连声叫骂,爱苗终究是姐妹,便也扑过来,一手扶住了爱红一手指着华珍:“说的就是你,妈说了好久难受,你怎么不叫我哥带着去看看,不是你妈,你就不上心!你就是白眼狼。”
华珍又气又委屈,遍寻不见可勇上来帮忙,气的说不出话,只是呜呜的哭,可勇好不容易进来了,也只是把她往外拉:“你先走吧,先走吧,都在气头上,别吵架。”
医院的护士在门口探看了很久,也不方便进来,只在门口看见了家安:“您是这家的吧。”家安点点头,护士说:“你们不能在这大呼小叫的,我们这是医院,你们先都出来,我们这就要把人送到太平间去了。”家安便答应了,说了声:“谢谢您了。”
华珍已经退出了屋子,尤在哭着,爱红也在屋里叫骂,三个儿子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凤洁和敏芝到了,两个人见了华珍在哭,屋里吵成一团,谁也不敢过来,只在远远的地方站着,偏华珍瞧见了,便朝着她们喊着:“还来干什么,咱们就是来挨骂的,在妈身边这么多年,倒让这躲得远远享清福的骂了,我就不该来,我这就走,出殡上坟我都不去了。”敏芝和凤洁都不言语,脸色却不好看,爱红在里面夹枪带棒的骂声,她们也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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