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梨欢,她依旧是昔日佳人模样,却再让我感觉不到一点熟悉,虽说一直是笑着的,言语间却总隐着几分咄咄逼人,与以前那个温柔安静的梨欢,何止是插了千里。
心中不免惶惑伤感,却再不敢在太后皇帝面前出什么差池,忙微垂了眸道,“娘娘恕罪,民女的确的太过紧张,一时忘了接下兄长之曲。“
太后轻拍着梨欢的手,笑道,“你可够了,今儿个让你笑话的人还不够多吗?非得把哀家的客人得罪完了才肯罢休!“
太后嘴里虽说是责备的话,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笑意,看来梨欢如今在太后面前也是十分得宠的。
日期:2013-12-21 11:07
"母后,您这可冤枉儿臣了呢!儿臣不过是见得今日这么多好节目,心里一时高兴,话才多了些,刚才看那花公子与白公子均奏的是天籁之音,而花二小姐又是惊为天人的舞姿,我倒好奇起来,这白二小姐的舞姿如何,莫不如白小姐今日便在这里让大家开开眼,也好与花小姐分个高下。”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白折翡便沉声答道,“请娘娘恕罪,小妹前两日受了伤,背上患处还未痊愈,恐怕是不能献舞了。”
“哦?”梨欢美目一扬,道,“那白二小姐,就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技艺了吗?还是在那平元镇里偏僻的连琴棋书画也没个机会学得?”
见白折翡正要反驳,我忙轻扯他衣袂一下,轻声回道,“未已不才,愿献上一琴曲。”
我本不愿与梨欢争执太多,但方才不经意望见如今的娘,她眼睛虽看不见,却是满脸焦惧慌乱之色,梨欢出言不逊时,她脸上隐隐发白,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受到如此讥讽呢?
我突然不愿意让这位善良的娘亲承受那四面而来的嘲讽同情目光,他们估计都以为我是个从偏远镇子回来的不学村妇吧。
日期:2013-12-21 11:17
那么多年以来静若死水的心仿若突的,微澜。
凌霄枝头仍是千古不变的明月,梨花树下依旧是晃如银盘的璀湖,这风依旧似是多年前的风,而所有的一切却是转变的如此彻底而不留痕迹。
梨欢,我不是你忠心耿耿保护的小姐么,怎么如今坐在至高处咄咄逼人的却是多年前弱不经风的你?
穿越时空本就是不可思议的发生,而我就是这不可思议的存在,眼前这么多模糊与惶惑瞬时沉入心底,我端坐在九尾凤凰木琅琊琴后,琴声,闭目而起。
日期:2013-12-21 12:15
眼前等着要看我笑话的人们,你们可要失望了呢,这么多年,我可不是安稳呆在那个叫什么平元镇的地方。
在你们列鼎而食,钟鼓馔玉的时候,我在青楼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在你们朝歌夜饮,纸醉金迷的时候,我为了一口饭竭尽心力。
你们学琴不过是锦上添花,我练琴却是殚精竭虑,生存下来的必须。
你们说,谁会赢?
即使我的手指曾经快要废掉,我却若仍自信,我知道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日期:2013-12-21 14:58
拨弦几声,铮铮古音。
手自琴弦倾斜而过,琴音宛若流水忽破,叮咚流练而来。
琴声过处,如水雾袅绕,一时之间,开口不得。
恍然之间,琴声忽的转急,切切如剑裂,隆隆若鸣钟。
音声急冲直上,似到封顶,却又微微一旋,更上云霄。
指尖在弦上跃动,如魅影若鬼茫,看不真切。
手指已经痛得几乎失了知觉,手上似乎仍有多年前残存的细碎瓷渣随着琴音撞击。弦上铮铮,指上凌迟。
眸中却带出愈发坚毅的璀璨来,依稀想起多年前冰雪天地中手指在冻得像冰块一般的衣服上狠狠揉搓的那种切肤痛感。
疼的太厉害,痛得太频繁,也就麻木了。
破阵弦声渐进至弱,我端身而起,垂眸轻道,“未已鼓琴不擅,请皇上,娘娘恕罪。”
手指冰凉的垂在裙畔,一滴温热的血珠自指尖直直坠下。
日期:2013-12-21 15:18
“如闻破阵曲,如听万壑松。姑娘好琴艺,好胸襟。”
身子猛地一颤,不敢再看这熟悉声音的主人,迅速收去眼上一层薄薄泪意,低头答道,“花公子谬赞了。”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也能弹出这般铮铮傲骨之音,能得迟枫赞琴艺,这真是多少个顶尖琴师也求不来的啊!”
听太后语气并无不悦之色,我忙行礼谢道,“太后过誉了。”
日期:2013-12-22 13:29
“你这丫头难得有这身好技艺还养的如此温顺的好脾性,哀家今日不赏你都说不过去了,你到哀家这儿来。”
我忙站起身来,微垂着眼走上前去,太后笑容可掬地拍着我的手道,“白太傅真是会养女儿啊,出落得这般好容颜,这样的好琴艺。”
我心里一惴,心道她并非不知我是刚从平元镇回来的,还这般说话,也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讽刺些什么。脸上却只敢带出微微的笑容来,太后从鬓上取下一根做工极其精致繁复的镶红宝凤凰金步摇来,笑望着我道,“这东西跟了哀家也有几十年光景了,今日便赏给你。”
我瞥见那璀璨辉煌的凤凰展翅,心里登时一颤, 膝下一软便跪下道,“民女不敢。”
“母后赏给你的东西,又有什么不敢?别老低着头,朕都未曾看清你的样子。”
我心里愈发不安,缓缓抬起头,对上皇帝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狭长凤目,心里不由得发寒,他随意一笑道,“名字方才未听清,叫什么来着?”
我极力平稳住几乎要发颤的声音道,“未已,白未已,蒹葭采采,白露未已的未已。”
“大胆!竟敢直呼诰命夫人名讳!”皇帝身旁立着的年轻太监厉声斥道。
“柏玉,不知者无罪。”皇帝慵懒开口。
日期:2013-12-22 13:41
“再说了,都过世了的人,还那么在意她做什么。母后,您说是么?”
太后的脸色似乎忽地僵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如常,平然道,”皇帝说的是。”
我的额上渗出密密的冷汗,正不知该如何自处,便听得梨欢冷笑一声道,“白妹妹果真好琴艺,只是不懂音律的人,怕还以为妹妹是赌气恼怒才这般使劲拨弦呢,瞧这手,鲜血淋漓的,我看着还心疼呢!”
我不由得转头望她一眼,那张绝丽芳华的脸本是笑着的,对上我的眼睛是却突的凝住了,眼里露出些惧意来,我忙低下头,如今我的转变也算是很大了,只是我怎么也曾同梨欢居住在一起那么久,近看我若是认出来,也并不奇怪。
日期:2013-12-22 14:13
“圣上恕罪,舍妹手上亦曾受过伤,今日抚琴恐是伤了筋骨,还请圣上恩准微臣带她提早离席,稍作包扎。”白折翡上前躬身道。
皇帝一挑眉道,“如此?那爱卿便携白姑娘先行退下吧。”
我恨不得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忙谢了恩随白折翡下去了。
宫里雕廊幽深,百转千回,我跟在白折翡身后,夜风寒凉,心中躁乱一片,愈发理不开思绪。
冒充我的竟然是梨欢,太后在众人面前赐我那支含义暧昧不清的凤凰步摇又是何意,唯一使我狂喜的是,清泽竟没有死!虽然如今他眉宇间的妖冶,言语间的冰冷淡漠与以前的清泽早已不同,虽然他如今是什么花家的公子。但我坚信我不会认错,这世上绝不会有两个人生的这般相似,想到此处,唇边不由得勾出一抹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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