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超市里的小雅交了个新男朋友，是个拆迁户，长得还蛮帅的，家里好像很有钱，天天开个破车来接她，林芳在一次闲聊中说起了这番话。
　　林小伟坐在床上抽着烟，一言不发，

　　她长得还没我一半漂亮呢，所以说一个人一个命，
　　林小伟强忍着，还是没做声。
　　超市里的小琳居然也用迪奥，就是那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我跟你说过的，她说，男人若是为你买不起奥迪就为你买迪奥。
　　别说了！林小伟一声喝断，
　　林芳不做声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但请你别说了行吗？

　　我真的没有任何意思，
　　林小伟甩上门一个人出去了。
　　我能想象得出来，当时的林小伟一定像多年之后我来到北京一样，独自一人人走在繁华的街头，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楼林立，看着身边的各色色情男女穿着时尚，光艳亮丽，他一定很恨这个世界。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自己只能像一个蝼蚁一样生活着，即便是迪奥，对于他来说，无疑都是一件高档的奢侈品。他感到很愧疚，林芳说得没错，她有资格拥有那样的生活，怪只怪她跟错人了。

　　林小伟一边想着一边抽着烟，想当初他抽的是45元一包的中华，而如今却变成了6元钱一包的红河，人生真是讽刺。林小伟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天地暗淡，岁月无情。
　　林芳，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想离开我，随时都可以离开，这是林小伟回去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林芳顿时懵了，接着就是哭，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不离开你，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林芳一把抱住了林小伟，我是你的人。
　　之后的一个月，林芳对林小伟一直都很客气，时常鼓励他，说一切都会好的。可林小伟仿佛总有霉运跟着他似的，工作一直没找到，还在摆小摊，时不时还要跟城管作斗争。他已经很努力了，可别人就是歧视他，这让他感到很无奈。我想他当时一定有拿刀重出江湖的想法，可每当接到母亲的电话时，这样的念头就消失了，于是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也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毕竟他还年轻。
　　他们的生活越来越窘迫，林芳想要个孩子，林小伟坚决不同意，说他们现在没有资格。事情发展到后来，他们连买个避孕套都得商量：
　　买个差点的吧？林芳说
　　可万一没有避孕效果呢？

　　长期买好的我们买得起吗？
　　你不就是嫌我没钱吗？
　　你总是望这上面扯，好，我嫌你没钱，行了吧！
　　你终于承认了！
　　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吵架，竟是为了买避孕套这个事情，很难想象。有了第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直到后来每周必吵一次。就这样，爱情在琐碎的细节中慢慢一点一点剥落，直至后来闹得不可开交。最终林芳离开了他，这几乎毫无征兆。
　　离开的时候，林芳大哭了一场，说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永远是他。
　　林小伟显得很平静，说，我不怪你，是我没本事，是我辜负了你，你应该离开。
　　林芳走后，林小伟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失声痛哭，哭得天旋地转。之后的一星期，林小伟天天喝闷酒，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完了。
　　之后的某一天，林小伟打电话给我，在电话中告知了我这件事情，我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呀？她不爱你了？
　　不是！
　　嫌你穷了？
　　算是，也不是！
　　那他娘的是为了什么？
　　你不懂！
　　那你说说，

　　林小伟点起一根香烟，缓缓说道：很多时候，爱情都能够经受住生与死的考研，却未必经得起柴米油盐的日积月累的侵蚀。有一句唐诗怎么说来着？
　　贫贱夫妻百事哀！
　　对，这就是原因。人们常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是这个道理。所以林白，你要永远记住，这个世上就没有不爱钱的姑娘，只分现在爱钱或将来爱钱的姑娘。
　　我承认，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在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对所谓的爱情持怀疑态度。
　　日期：2013-12-20 23:44:13
　　二十二
　　我来到一座小城市，开始了许多人都向往的公务员生涯。回首这段往事，我对于自己的这份经历却是厌恶大于怀念。的确，我有时会怀念起那段时光，因为它曾使我的虚荣心极度膨胀过，我喜欢那时的感觉，被别人仰望，同时也仰望自己。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周围的所有人仿佛都应该来巴结我，因为我是体制内的人，我有权力，将来会更有权力。当我看到交警、城管等人时，我觉得很亲切，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一家人，这让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在此之前我对他们还咬牙切齿。
　　我那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对于很多事，我仿佛都能摆平。我也不怕惹麻烦。我那时想，如果我去嫖妓的话，一定不怕被抓到，都是自家人嘛！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喜欢那种感觉，喜欢被别人重视的感觉。别人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后，我总是能从他们的眼神当中看到一丝敬畏。房东从来不催我交房租，尽管我从没有拖欠过他的房租。我在这座小城市里很快认识了几个新朋友，他们也都觉得跟我在一起会很安全。
　　只可惜，这种超爽的感觉没能持续多久，一大推烦心的事情便接踵而至了。刚来的一星期，我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表格，完成各种各样的所谓重要材料。不凑巧的是，我们单位又迎来了每季度一次的省里大检查。整整一个月，我都在埋头做材料，各式各样的材料，党员先进性、贯彻党中央精神、先进团员等等，我有时会忙到晚上十一点。其实当时我挺有成就感的，任何没影的事通过材料竟都生动地展现出来了，其实全是扯淡。我所在部门的领导赐给我这个新来的菜鸟几句真言：事情做没做不要紧，关键是要有详实的材料。我心领神会。

　　忙完了检查期，接下来便是长达两个月的无所事事。我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想女人，有时一杯清茶，几卷报纸，一天就过去了；有时看别人在论坛上吵架，傻笑几声，一天又过去了。我的工作状态像极了国企的老员工，诸事不问，混吃等死。当然还有吃饭，吃不完的饭，喝不完的酒，没完没了的饭局。我的酒量从二两直升到一斤。事情发展到后来，我一听饭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喝酒绝对不行，喝多了胡说八道更不行。我面色红晕，油光灿烂，小腹开始渐渐隆起，大脑趋向迟钝。我戴上了一张硕大的面具，流窜在各个饭局之间，我小心应酬，我身心俱疲。

　　当然最怕的还是跟领导一起吃饭，他大可以说一声感冒了，说不喝就不喝。我没有这样的权力，也不敢说。很多时候他们小酌几杯之后，会说自己酒力不支，不肯再喝了。我们几个新来的个个毛遂自荐，都抢着替他来喝。有一次，我喝白酒喝高了，急速冲进卫生间，憋了半天竟没吐出来，谁知一转身，就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吐得稀里哗啦。当时我有一种快要死了的感觉，摊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就是臭不可闻的污秽，可我没力气挪开。一股热气上来，我又开始吐了，这次直接吐在自己的身上了。你真娘的晦气！我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领导，都他妈的去死吧！后来，在我当时有限的细微记忆里，我被几个同事架上了车。我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醒来，整个人感觉都虚脱了。最要命的是晚上依旧有饭局，我当时想给领导跪下的心都有，只求他别再让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