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几乎幸灾乐祸地告诉我，我早说过，一个漂亮的女孩家根本就不适合干公务员。
　　一天后的晚上，我打电话约她出来一起吃饭。可她说自己并没有胃口吃饭，于是我们去了一家咖啡馆。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乌云遮天，也看不见一颗星星。远处的霓虹灯明亮光洁，马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
　　日期：2013-12-20 23:50:49

　　二十五
　　咖啡馆的位置很好，并不处于闹市当中，里面的布置也精致温馨，天蓝色的墙透着一丝文艺，绿色吊灯被层层叠叠的白色玻璃环绕这。我们来到二楼的雅间。她坐下后一动不动，用手托起腮帮，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远处，若有所思。我也没有说话。
　　林白，告诉你一件事，我不下县城了。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她显得很平静，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
　　我为什么想知道？
　　告诉你吧！我找了王副市长，你别惊讶，我和他暂且什么关系也没有。有一次我去市委送文件时认识他的，去多了渐渐地就跟他熟了。说了你别笑话，我觉得他对我挺有意思，可人家毕竟是大人物，前途为重，懂得拒绝诱惑，并不想怎么样。我有心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其实，在整评没下来之前我就知道了，我在房间里整整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把心一横，就给他打电话了。你说实话，你在内心一定很鄙视我对不对？她低下头，用勺子均匀地搅拌着自己的咖啡。

　　没有，真的，王副市长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是我们市里公认的好官，未来前途无量。你应该是仰慕他，你们这叫爱情。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呢？
　　她呵呵笑了，一扫脸上的阴霾，我还以为你会瞧不起我呢！我之所以告诉你，因为你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难不成我打电话告诉我闺蜜？还是告诉我前男友？还有，我觉得你这人很靠谱，我不想憋着。他说他会想办法处理的，应该不会自己出面。
　　这自然。我说句不该说的，你家是农村的吧？你一定还有个弟弟？
　　她感到很惊讶，眼睛瞪得老大，继而恢复平静。
　　你是在说我经不起诱惑？不像是富养出来的？你很聪明，我之所以怎么快沦陷了，确实跟家里有莫大的关系。
　　一个女孩家有份正式的工作十分不容易，你不想怎么轻易就被别人给毁掉，是不是？转眼之间，她心事重重，脸色凝重。
　　林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个小女孩，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里，村里人都很老实本分，所以也都很穷，最富的人家也不过是年收入2万左右的样子。这个小女孩从小就特别乖巧听话，成绩一直都很好，总是考第一，父母也算是爱她了。就这样，她一直念到了大学。她大学的学费几乎是全村人凑起来的，大家都觉得这个小女孩将来前途无量，因为她是这个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因为家里穷，还欠了不少债务，所以这个女孩一进大学就开始勤工俭学，每次都会跑很远的地方去做家教。有时周末为了赶场子，甚至连吃饭也顾不上。可惜，命运就是这样不公平，老天瞎了眼。在大三那年，她在做家教的途中，被一辆急速开来的宝马车给撞了。
　　我看到她的眼圈红红的，该是哭了。她一抹眼泪，接着说：
　　庆幸的是，肇事司机虽是个富二代，但并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没跑，而是将她送往了医院。后来，医生告诉他，其实她在路上就已经死了。父母哭天抢地地赶到医院，抱着尸体大哭起来，哭得整个医院的工作人员都掉下了泪水。
　　最终的结果是富二代赔了60万元。你猜当时她父母是什么反应吗？

　　我不知道
　　她父母含泪接下了这么多钱，还是哭，可等到他们转身离开走远时，泪水没有了，出现的是两个老年人由衷的喜悦和高兴。
　　其中父亲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话：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有这么多的钱，一个女娃子，换这么多钱，值了！在一旁的母亲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女孩是你姐姐？
　　对
　　你知道我当时站在他们后面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感受吗？我楞在那里，觉得这个世界好可怕，我当时真希望我也被车子撞死，真的！
　　林白，最爱我的姐姐就这么走了。
　　她的眼神无比冷峻，令人不寒而栗。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一刻，我的语言苍白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于是在这一刻，我决定说给她听。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也是真实的：
　　我们村有一个中年光棍，大概四十几岁吧！他觉得自己没有女人，所以别人都歧视他，都瞧不起他。因为几次与村里人吵架，最终压垮了他活下去的意志，他选择喝农药自杀。其实这件事情他们家提前都感知到了，所以那几天他家里人都在看着他，怕他想不开。可是一个人想死总是拦不住的，他最终还是喝下了农药，整整一瓶的农药。但好在这件事发现的早。有人当时就提议了，把他送到医院去急救，兴许还来得及。可他们家族中有一个人却说，怕是救不活了，还是算了吧！不能让他死在医院里，还是死在家里好。他的父亲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帮儿子不停地擦着嘴里面冒出来的白沫。据当时在场的人说，临死前的半个小时，儿子一直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村里人都说，如果当时送往医院，很可能还有救，可他的父亲始终没有吭声。村里一位很世故的人来我家闲聊，他当时的一句话就把我给说懵了，他说他父亲之所以不救，就是为了想得到儿子身上那一万块钱的积蓄。
　　我想，你的父母远比这家的父母要好，你说呢？贫寒人家，没见过世面，见了这么多钱哪里经得起这个诱惑，所以高兴一点也很正常。
　　她不说话了，眼睛却一直是湿润的。
　　一个闷雷响过，外面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继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一阵慌乱，纷纷抱头鼠窜。天空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沉闷，终究还是下起了雨，它像是要洗尽柏油路上整整沉积一个星期的肮脏与不堪。
　　日期：2013-12-30 14:27:43
　　二十六
　　我在单位渐渐沉默了起来，那段时间我不想跟任何人交流，我觉得没有意义，我对我的仕途也毫不关心。领导们都觉得我的发言稿写得不错，于是我整天埋头写各种“高度重视”、“相关部门”、“求真务实”。我发现我不会说人话了，这是个很可怕的事情，我告诉我自己，不行，我得找回属于我大学时代的意气风发。
　　一个周末，我决定出去走走，去临市找我一位大学同学，不为别的，只想和他聊聊，说说真话，吹吹牛都行。

　　跟我一样，他是个公务员，在检察院工作。说实话，直到去找他时，我真还不知道检察院究竟是干什么的。跟全国任何地方一样，这些机关的大楼总是显得巍峨壮观，堪称当地的标志性建筑。我在办公室里见到了他，他很客气，与我闲聊着大学里的趣事。后来他渐渐讲起他正在经手的一件案子。中午的时候，他带我去赴饭局，正是这个案子的家属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