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9-30 12:54:00
　　二十三、无中生有
　　奶奶在我心里，其实就是妈妈的角色。小时候别人被欺负了、受委屈了嘴里喊的都是妈妈，而我喊的是奶奶。
　　在我心里再也没有比奶奶让我想要保护的人了。她那么善良，那么慈祥。可是命运对她那样不公，命运对她仅有的怜悯就是让她有一个这样感恩于他们的孙子吧，可是，我现在还照顾不到她。
　　那年，记得有两个二月，我在念五年级。那天早晨，我一觉醒来，比平常晚了，我纳闷为什么爷爷奶奶今天没有叫我起床，虽然我平时都能够自己起来，有时候难免睡得死一点。
　　和我一起的小伙伴说天还不亮的时候奶奶已经叫过我了。那时候上学天不亮就要步行山路，都是结伴而行，玩得好的小伙伴今晚你在我家睡，明晚我到你家去。

　　我才恍惚记起来，天不亮的时候奶奶叫过我的。前一天爷爷去远处办点事还没有回家。这些天云南的什么组织在镇上免费发放云南白药，但每人仅限一瓶，不可以别人代领。据说对奶奶的风湿病效果特别好。所以这天天不亮，寨上的嫂嫂婶婶的就喊着奶奶一起去了镇上。
　　我就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了。
　　中午放学回来的路上，我在半坡里看见河沟的小路上有个身影很像奶奶，我就在前面的路口等着，好久之后，果然是奶奶来了。
　　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今天差点死了哦”。我猛的一惊，奶奶又说“莽莽死了哦”。
　　两句话就已经把我震惊的不行了。我扶着奶奶让她慢慢说。回家之后奶奶才慢慢说出来。

　　她们去的镇上走的都是山路，首先要下坡经过小河沟，再沿山而上穿过深深的丛林，再经过几处零星的村寨，沿着溪谷旁山腰上的碎石子公路向下走好远才到镇上。
　　当她们经过丛林一处岔路的时候，路上撒了一些阴钱。谁会在路上撒冥币呢？加上天还未亮，每个人都有点隐隐的害怕。再往前走，路上的冥币断断续续，一路都有，好像这是指引这一条不安的路，大家的心里更加不安了。再加上关于那片林子的恐怖传闻，每个人更是胆战心惊。
　　其实大家心里猜到一二了，这种情况多半是附近有人客死异地了，这一路的冥币就是指引亡灵回家的路。
　　这时看到一个早起干活的老农，她们就打听这一路的冥币是哪家人发生不幸了。
　　老农说是哪家哪家，说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娃，骑摩托车被货车撞死了，可怜啊。
　　大家一听，一细问，不正是“莽莽”吗？莽莽不是别人，正是我表哥，我二姨家的儿子。奶奶心里更是一惊，若是漠不相关的人，那倒没这么怪的感觉。所谓“远怕水，近怕鬼”。

　　大家还是继续走，去晚了就拿不到云南白药了。
　　走上下溪谷那段的时候，奶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轻飘飘恍恍惚惚的，老是走着走着就斜到一边去了，老是歪到溪谷那一侧。大家看到奶奶有点不对劲，就把她夹在中间，两侧护着她。又这样走了一段，过了溪谷就到镇上了。
　　走过溪谷大半的时候，不远处路边有一堆花红绿绿的东西，奶奶疑心是是不是停放着死人在那里。眼看越来越近了，大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走近的时候，才发现是水泥堆，路边在施工，水泥堆放在那里。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松。
　　又往前走，奶奶觉得越来越不对了，走着走着突然猝不及防的朝路边扑去，外边就是万丈深渊。几个妇女吓得惊慌失措，不一会才伸着头往外边看，奶奶抱在一块微微凸起的大石头上，大家赶紧手拉手过去把奶奶牵过来。
　　大家都不敢再走了，坐在路边等奶奶好好休息。不一会奶奶自己站起来催着大家走，说去晚了就拿不到药了。大家再不敢放着她了，两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护着慢慢来到镇上，一个嫂子请奶奶吃了碗米粉，拿药的时候，大家苦口婆心的说，这位老人家就是来拿你们的药，差点就没了，你们多给她一瓶吧。

　　那些人也很同情奶奶，就给了她两瓶药水。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两个很小的药瓶。
　　那一年，奶奶吃了几次大亏，受了很多苦难，但我相信，奶奶一生的苦都受尽了，以后她和爷爷都会越来越好。他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二十四、莽莽
　　再说莽莽，那年两个二月，那是后二月发生的事。
　　正月过年的时候，我还在他们家玩了好几天。

　　他们家也算是幸福的，二姨在上海打工，苦点，但能挣到钱，二姨夫在家照顾表哥好表姐，小表姐只比我大几个月。
　　他们寨子和我们隔山相对，中间被另一座山挡住了半边，看不清寨子的全貌。走路去的话也是要爬坡下坎的。
　　去一次不容易，就多呆了几天。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天我跟他骑着摩托车去一家亲戚家吃死酒，我们早早的去送了人钱记回来了，他下午又去了另一处，我下午便回家了。
　　前后就两个月，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他尸体停放在他们寨子边上和我们隔空相望的一处山顶，圆圆的看到那里有一个棚子，尖尖的，下面停着尸体。周围一切都好像被屏蔽了一样。
　　就一直在那边放了好久好久，就和我们隔空相望。
　　后来二姨夫精神崩溃。二姨从上海回来，亲人们没有让她去看尸体一眼，就是不准她去，已经崩溃一个了，另一个必须要挺住。
　　后来官司结束后，尸体就地埋在了那山顶下面。人一辈子，谁有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在哪里呢？若干年后，再也没有人知道那里曾经停放过一个个叫莽莽的男娃的尸体。

　　我又想起那些天，有个晚上和他去路口一家小商铺打电话，对象是他的女朋友，说是也在上海打工，不知道后来她有多伤心，伤心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去了哪户人家了。
　　打完电话回去的路上，表哥买了几只小的烟花，我们边走边舞放着。其实那时我已经不小了，我没有觉得好快乐，当时有种淡淡的想法：以后回忆里有一幕晚上放烟花的记忆。
　　多么虚伪的美好记忆。
　　后来我一直觉得那就是死亡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