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箱成了豌豆生命的摇篮,大榕树成了她的家园,豌豆的肋骨下放着一瓶她喝剩的牛奶,可是,却需要豌豆自己动手才能将它送进自己的嘴里。
豌豆不知道女人离去时自己为什么放声啼哭?在这无边的冰寒暗夜里,还有谁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
豌豆在医院里悄悄出生,她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座落在哪方天地?世界人潮涌动,男女混杂,整个白天和夜晚精水飞扬、交媾不绝,我是哪个伟岸挺拔的男人JingYe的延续?我又是哪个女人那风骚热辣的子宫里的一块血水?
豌豆躺在这块黑暗的世界里,她不知道自己的头顶有没有上帝,生命的此刻,除了母亲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将她抛弃,还有谁能感知她的存在和灾难?
晨雾越来越浓,寒气越来越重,世界在即将黎明的黑暗里因极度酷寒而微微颤栗,黑夜要分娩一个白昼是何等的痛楚?可是这一刻除了风乌乌咽咽地唱吟,再没有一个活泛的生命,只有一个才降生七天的婴儿——豌豆一个人躺在一只苹果箱里。
豌豆哭累了,可是也许只有哭才能证明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日期:2012-08-28 08:22:01
二
陈七天不亮一骨碌从云峰大排挡地下室的铁架床上爬起来。他摸摸索索地穿了衣,朝熟睡的厨师马铁水看了看,他想跟马铁水打个招呼,对马铁水说,我走了,你一个人好好干。可是,他没有说,马铁水的呼噜声依旧很均匀。他拎上昨夜就收好放在床底的那只牛仔包,转身出了门,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火车站方向走。
马路上的寒气压得单瘦的陈七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又一个激灵。
陈七来省里云峰大排挡洗碗已经三个月了,昨天由于接到他的妻子向利花从老家三木桥村打来的电话,要他回去离婚,他才辞了职,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
从省里回三木桥村,只有清晨七点钟一趟火车经过南牙县,所以必须要赶早。陈七是去年冬月来的省城,他是从家乡三木桥村逃出来的。那天,村里下着鹅毛大雪,高耸的云雾山都淹盖在漫漫的大雪中。陈七和老婆向利花还是秋季的时候吵的架(实际上架也没吵),那天向利花去了娘家。清晨一大早,村里的伙伴四麻子和牛蛋就来约陈七上南牙县卖梨。陈七不敢,因为家里喂了头架子猪,向利花走时就没好气地交待过,说我走了,你不把猪喂好的话,过年的时候就把你杀了烤成腊肉。
陈七坐在他家青石围墙边那块废旧的磨盘上,陈七的老娘崔婆婆一个人在屋檐下喂鸡。陈七的左边站了四麻子,右边站了牛蛋。四麻子说,村里的梨子牛卵样都熟了,再不去贩几次机会就没了。陈七说,你俩去吧,我要喂猪。
四麻子轻蔑地盯一眼陈七说:“喂你个卵,谁不知道你怕阿娘。”阿娘在三木桥村里就是老婆的意思。陈七是怕阿娘,这在三木桥村是无人不知的。陈七说:“不是怕不怕,是懒得吵架。”
牛蛋转过身对陈七说:“你老婆凶是凶,可她不凶钱,你上县里赚了钱回来,她怎么还会凶你呢?何况你家那头架子猪有你娘帮你喂,哪里担误得了?”崔婆婆听着四麻子和牛蛋俩说的话,她抬头对陈七说:“七儿,你去吧,贩几天就回来,猪我给你喂着。”崔婆婆十年前就死了老伴,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陈七带大,陈七去年结了婚,媳妇向利花吵着要分家,说不分家她就和陈七离婚,老人只得一个人在屋檐下糊了口灶,现在她就一个人过日子。老人家见有钱赚,第一个就是支持儿子去。
陈七皱着眉头,懒洋洋地从磨盘上站起来,他动心想去了,心里想,大不了赚了钱回来都给向利花,自己一分不留,也是给家里攒了收入。
他就挑了担丝篾箩筐和四麻子、牛蛋一起在村子里收了梨去南牙县卖。
在南牙县城刚下车,天就象被谁捅了个大窟窿般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帘子有筷子头那么粗。直下到天黑,不但没停而且越下越猛。三个人眼见天都黑了,只得冒雨找了家旅店住下来,准备第二天卖。
第二天雨势平和了,可就是不停。三个人无奈,只得窝在旅店边的录像厅看录像,全是黄色片子,让村里两个光棍汉四麻子和牛蛋就象牛找到了一只尿桶,看得连饭都忘了吃。傍晚每人削了两只梨当饭。吃了梨两个光棍汉四麻子和牛蛋又拉着陈七去看,看到天快亮了才回旅店睡觉。这一睡就睡到后晌午。三个人起床一看梨全烂在丝篾箩筐里了。
日期:2012-08-28 08:58:12
三个人挑了三担梨,可没换回一分钱。待陈七回到家,阿娘向利花已经回来了,她铁青着脸不骂也不闹,一个人做了饭,自己吃了就把饭菜倒进了猪槽里喂猪,从秋季开始一直倒到冬月。
陈七象个乞丐,天天蹲在磨盘上,肚子饿了就进屋削个红薯吃。崔婆婆最怕媳妇向利花,她逮着媳妇出了门,就从她的灶房里给陈七端来一碗饭,很紧张地叫陈七快点吃,陈七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老娘送来的饭。
后来被向利花发现了,她扛起一张大板锄冲到崔婆婆的屋檐下,一通乱砸,把崔婆婆碗柜里的碗砸了个稀巴烂。崔婆婆还不敢当着媳妇哭,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伤心地摸眼泪。
陈七在家实在呆不下去了,那天又铺天盖地地下了场雪,他就收拾起一只牛仔包,一个人顶着雪出了三木桥,上省城找工去了。
在省城又饿了一天肚子,才进了云峰大拍档,帮主人洗碗。
到了年三十,陈七也没回三木桥,只给村里支书陈忠勇家打了个电话,陈忠勇是陈七的堂叔,他家住在村院的坡正中三队。和陈七家隔了半个山岭。堂叔接到陈七的电话,就把陈七训斥了一顿,堂叔说:“陈七,乞丐都有个大年三十哩,你却让你老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摸眼泪,你良心让狗吃了?你不孝哩!”陈七汪汪地哭了起来,呜咽着叫堂叔喊他老娘接个电话。堂叔就在电话里轰道:“隔这么远怎么叫?”陈七犹豫了一阵,对堂叔说:“我给您留个电话吧,等我老娘来了麻烦您给我打过来。陈七就留了云峰大拍档的电话给堂叔。过一会儿电话响了,老娘在电话里喘着粗气。喘了一阵,老娘就开始叹气,声音低低的,对陈七说,你媳妇搬回娘家去住了,嫁妆都搬走了。老娘话说得吞吞吐吐,陈七就听出来了,肯定又砸东西了。
陈七的喉咙堵得慌,他摸了两把泪,轻声问老娘:“妈,您一个人办了些吃的没?大过年的。”老娘尖着喉对陈七说:“你不要管我,我又不是小孩。”
陈七说不出话,老娘都七十出头了,头发白得没一根黑丝,腰弯得象张弓,嘴里的牙齿都快掉光了。老娘还有几个年能和自己一起过?
陈七哭泣着,听筒里都是老娘安慰他的话,这次没有回家过年,他肠子都悔青了。
没想到向利花找到了他在云峰大拍档的电话号码,动真格要他回去离婚了。陈七心里黄连一样苦,他其实更想离,向利花这女人,既凶又绝,你就是有十万个耐心也受不了她的性情。可是,陈七知道离了婚他就是一辈子的光棍命,三木桥象四麻子、牛蛋这样的光棍汉随便数一下就能数出十几个。他们有的结了婚老婆跟人跑了,有的打娘肚子里出来就没结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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