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点了点头，不说话了，店里再次陷入静默。
　　……
　　“是不是……因为我……打篮球……才这样？”自闭收银的声音再次打破静默，可能因为好久没说过如此长的句子了，自闭收银生涩地、三字一顿地说道。
　　韩雪儿笑了笑，对收银摇了摇头。
　　“那今天……还能打……篮球吗？”自闭收银的话今天“格外多”。
　　韩雪儿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店长气哼哼地拿起收银台下的那个布袋，走到冷藏柜前，也不管什么保质期了，一股脑地把食品往里乱装。

　　店长一边装一边对钱兼职说道：“你搬上几箱饮料，他娘的，老子过去给孩子们送吃的去，我看看谁他娘的敢开除了我！我再看看网上谁他娘的还敢说三道四！”
　　酒鬼店长说完，拎着装满了食品的布袋生气地走了出去，没想到，第一个响应号召的竟然是与他“不共戴天”的儿子——自闭收银。
　　只见自闭收银搬了两箱饮料，孩子似地跟了出去。
　　韩雪儿和钱兼职相视一笑，每人搬了一箱饮料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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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工子弟小学的校长听完钱兼职的讲述后，今天破例改了全体学生的课表，统一都改成了体育课。
　　钱兼职走了，去公司请假去了，她临走前说中午一定回来，让韩雪儿一定等着她，她说一定要请大家一起吃顿散伙饭。
　　在校长的组织下，今天操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由体育老师担任裁判的、正规的五对五篮球赛，当然，是半场的，因为操场太小，只能摆得下一个篮球架。
　　几十个小孩围在“赛场”周围，一边吃着喝着那些昂贵的食品和饮料，一边为球赛加油助威，韩雪儿和店长并排坐在最外围。看着球场上开心的儿子，店长递给韩雪儿一瓶饮料，感激地说：“小韩，真的，谢谢你！”
　　韩雪儿笑着指了指孩子们，说道：“没关系，你应该谢谢这些孩子。”
　　店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是啊……”
　　“店长，我……我能问你个事吗？”韩雪儿试探性地问道。
　　“哈哈，你别问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这个店是不是你见过最奇怪的超市啊？”
　　韩雪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多年前，店长当时才三十多岁，他和几个年轻人，在一家叫做联华士多的小公司工作，那时这家公司很小很破很穷，老板也是个年轻人，姓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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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后，公司变大了，员工变多了，店长也变得比以前有钱了。当时店长是负责全国市场开拓的，也就是管在全中国开分店的，在哪开，怎么开，开了怎么不赔钱，全是他管。他当时很忙碌也很充实。
　　……
　　不久后，公司更大了，员工更多了，店长也更有钱了，可是他更忙了，他变得在飞机上睡觉的时间比在床上睡觉的时间长了，变得中午还在四川吃火锅晚上就可以在云南吃米线了。忙忙碌碌中，好像唯一能记得住的事就是，这一年，他结婚了。
　　……
　　一年后，店长变成爸爸了，一起有了变化的是他的财富和空闲时间，前者是越变越多，可后者却是越变越少。他隐隐约约地记得，好像在这一年，联华士多也变了，变成集团了，自己好像还有了些股份，有多少忘了。哦，对了对了，还有一个东西也变了，自己老婆和儿子的国籍变成了美国。听说美国比中国好，店长随大流地也把老婆和儿子送去美国了。
　　……
　　再之后的十年里，店长过得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了，生活好像就是起飞、降落、谈判、签合同、再起飞、降落……其中偶尔掺杂几次去美国的长途飞行，几次？忘了。还能记得住的是住在美国的老婆在电话里告诉他，儿子很喜欢打篮球，店长知道后，让秘书找了个美国NBA少年篮球学校，好像交了几万或者十几万美金吧？也忘了，反正钱不多。后来据老婆说，儿子很高兴。

　　……
　　距今十二年又二百五十七天前的那个晚上，店长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儿子的十岁生日，他在电话里答应儿子一定赶过去，他还答应全家在儿子十岁生日当天一起去看当年火遍美国的篮球电影——《极致乔丹》。临出发前一天，深圳的一家正在装修的新分店失火了，一名工人被严重烧伤，负责开拓分店的店长赶了过去，处理完赔偿问题后，在他着急地往机场赶的路上，因为把车开得太快，发生了交通事故，受了些轻伤的店长没有赶上那班飞机。

　　当儿子十岁零一天时，终于赶到美国家里的店长惊呆了，别墅已经被一层一层的警戒线拦了起来，不断有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出出入入，很多丨警丨察在那宽大的客厅里忙碌着……
　　当他再次见到儿子时是在医院，刚刚抢救完，脱离生命危险的儿子昏迷不醒。
　　原来是母子两个人在得知生日当天店长无法赶到后，决定退掉已经买了的电影票，当晚不出门了，明晚等店长回来了，再补过这个十岁生日，全家一起去看电影。
　　而这个决定改变了一切，当晚三个黑人持枪潜入他家，在把别墅里所有值钱东西洗劫一空后，他们看着已经被绑起来瑟瑟发抖的母子俩，兽性大发，于是三个人当着儿子的面**了他的妻子……

　　一声枪响后，儿子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头在自己面前被打爆，还没来得及感到伤心，另一枪就击中了儿子的右胸……
　　……
　　儿子是半个月之后醒来的，当儿子睁开眼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浑身颤抖，拔掉插在手上的输液针头，滚下床就要逃跑。
　　从此以后，儿子不再说一句话，也不愿看到他。
　　他用了八年时间，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卖光了所有的股份，带着儿子跑遍了全世界的医院，试过了电击、心里暗示、药物辅助、中医针灸、催眠等所有方法后，他绝望了。而且真正打垮他的是一次对儿子进行的深度催眠，被催眠后的儿子说出了心里话，他恨父亲！
　　他明白了，儿子恨自己。如果那天他没有为了工作而赶不上飞机，在持枪黑人进屋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应该是在电影院，正在其乐融融地看着电影……如果他能经常多回家陪陪妻儿的话，母子两个是不会为了自己而更改看电影的时间的……如果自己没有把妻儿送去美国的话……如果自己没有努力工作挣够移民的钱的话……如果当初就没有进联华士多的话……

　　太多太多的如果了，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之后，他回到中国，开始买醉，因为他觉得儿子每晚因为噩梦而惊醒的惊叫声都是对自己最恶毒的咒骂，他只能用越来越多的酒精来麻丨醉丨自己的听觉，来毁掉自己的大脑，吞掉自己的记忆……
　　当年那个也不再年轻的姓柴的年轻人给了店长一家店，让店长和儿子不会被饿死，这家店就是第171号分店……
　　酒鬼店长断断续续地讲完了这个故事，他的大脑连续五年来被大量酒精毁坏得已经相当严重了，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会记得那个日子，距今十二年又二百五十七天前的那个晚上……
　　“现在能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我很满足，谢谢你。”酒鬼店长看着赛场上正在运球的儿子说道。
　　韩雪儿没答话，因为她已经泪流满面。

　　日期：2013-03-11 21: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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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市附近的一家小火锅店里，钱兼职、韩雪儿和自闭收银围坐在桌边，火锅热腾腾地翻滚着，韩雪儿和钱兼职都没动筷子，只有自闭收银自顾自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