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凡调侃道：“那我岂不成了天才？”朱小然郑重表示：“一凡，你很有文学天赋的，不写诗可惜了。”八十年代诗人泛滥成灾，大家都觉得写诗很时髦。如果不会诌几句歪诗，很难称得上时代青年。汤一凡连连摆手：“除了课本上学点，我都没看过几首。”朱小然灿然一笑：“所以才给你带了几本，你先看看那本《历代名诗名词欣赏》。”汤一凡也没当真：“有时间会看的。

　　朱小然连忙强调：“光看没用，好诗要背的。”汤一凡只好附和：“那就背几首。”朱小然又问：“你喜欢《红楼梦》吗？”汤一凡脸一红：“还没看过。”朱小然非常惊讶：“不会吧？那可是中国最伟大的小说。里面的诗好极了，比李清照还伤感。”汤一凡有点自卑：“我明天买一本。”朱小然还挺慷慨：“还是我送吧，一定要认真看哦。”汤一凡哈哈一笑：“是，朱老师。”
　　别看他答得没心没肺的，可那些话却像钉子一样深深嵌进了心里。尤其是《红楼梦》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后来他又写诗歌又写小说，可能都与这次聊天有关。可以这么说吧，他这一生的苦难和狂想，都是源于这次长谈。如果没有这次长谈，他这辈子就是一个普通农民而已。可恰恰因为这场谈话，他连普通农民都做不成了。碌碌半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活得像个半吊子。
　　日期：2014-09-02 08:56:47
　　后来，他们又到铁山寺转了一圈，就是朱元璋当年挂单的地方。当时铁山寺还很简陋，就是三间砖瓦房，只是开间稍微大点。好在佛像还算干净，似乎经常有人祭扫。佛祖在哪儿都不寂寞，多扫多拜也能积德啊。不过，铁山真正与众不同的，是那莽莽苍苍的森林。这一片都是原始森林，有的树木高达百米。一条小溪从山谷间婉蜒而下，溪水中黑石森森，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青苔。
　　随着水流越来越细，林木却越来越密了。山腰有汪数米见方的水潭，这便是天泉湖的源头。水中有或红或黑的小鱼，时缓时急不停地游着。几缕水草绿生生的，随着水波缓缓摆动。相传，这里出过一块巨大的碧玉。后来那块玉被王母娘娘收了，便留下了这汪碧水，人称“碧玉潭”。因为玉有嫩肤美白的功效，便有女孩偷偷跑来洗澡。有没有效果没人知道，反倒成了浪漫的发源地。
　　朱小然默默盯着水潭，似乎有点心动，但又不敢真去实践。那汪碧水光洁如镜，里面映着绿树青萝，还有两瓣娇滴滴红艳艳的芳唇。微风过处，水面突然皱了，就像绽开了一朵水莲花。汤一凡傻乎乎地说：“小然，你今天真美。”朱小然还不满足：“就今天才美吗？”汤一凡讪讪笑道：“以前没敢看。”朱小然继续追问：“今天怎么敢了？”汤一凡还不承认：“今天看的是水。”
　　日期：2014-09-02 09:36:16
　　他们一直逛到傍晚，到家饭已经煮好了。刘妹喜只剥了半碗虾仁，剩下的就用水冲了冲。汤一凡有点不爽：“怎么剥了那么一点？”刘妹喜嘴一撅：“说得倒轻巧。我涮锅洗碗忙了半天，哪有功夫弄这东西。”汤一凡反问道：“你表哥呢？”刘妹喜甩甩手说：“他什么都不干，吃过饭就没影了。”汤一凡也不好深讲：“你把虾须、虾爪剪了。那东西张牙舞爪的，白白浪费油水。”
　　虽然她不怎么情愿，但还得按照要求去做。剪好后用清水冲了一下，便呼地倒进了锅里。汤一凡连忙制止：“你这人就知道图省事！你放点辣椒好不好，再用香油炸一下，那样才能出味啊。”刘妹喜自然不服：“平常不都是这么烧的吗，怎么今天突然讲究了？”汤一凡不想和她较劲，只好四处翻了翻，最后在窗台找到了一把八角。本来他也是乱献殷勤，没想到锅一揭满屋的香气。
　　看来不是小龙虾不好，而是烧法有问题。如果都像烀山芋那样乱整，即使山珍海味也很难出彩。他刚拿起筷子，工人也下班了。本来晚上不用管饭的，可闻到香味全围了过来。一人抢了几只，蹲在地上大剥特剥。一边剥一边使劲叫好，有人连壳都嚼进了肚里。没等他出声叫停，已经盆底朝天了。刘妹喜自然不会心疼，她只关心朱小然的去处。眼看就要天黑了，她不会留下不走吧？
　　日期：2014-09-02 09:55:18

　　第四章　令人绝望的好消息
　　汤国梁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竟然奇迹般站了起来。这让汤家老小悲喜交加！原以为要瘫痪一辈子的，没想到还能下床。汤国梁还不满足：“可惜不能打石头了。”汤一凡笑着安慰：“以后您就是堂堂的矿长了，只要动动嘴就行了，哪还用亲自动手啊。”汤国梁长叹一声：“唉，人家都是儿子接老子的班，我家却是老子接儿子班。”汤一凡假装发愁：“您是不是不想让我上学？”
　　汤一凡从小就害怕父亲，像这种对话以前绝对不会有。父亲都是高高在上的，小时候总要仰脸望着，天长日久自然会生出敬畏之心。如今他虽然长高长大了，这种畏惧感却始终挥之不去。他之所以要用这种口吻说话，也许是想争取一点发言权吧。现在他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没必要再诚惶诚恐。有多少实力，就有多少发言权！这种模式通行于任何领域，包括父子之间也是如此。
　　出院那天，他特地租了一辆面包车，还买盘五万响的长鞭，从医院一直炸到县政府。高兴当然是高兴，更多的是炫耀。他打了两个多月石头，赚了近一万元。这在当时绝对是笔巨款了，相当于镇长的十年工资。面包车刚在门口停下，亲戚邻居就围了过来。有的夸他能干，有的夸他孝顺。他确实有点得意，那神情就像救世主。只有老黄马依旧立在枯树旁边，神情冷峻地望着这一切。
　　后来几天，他陪着妈妈到处还债，每到一家都要送上两包茶食。那点东西算不了什么，但能表达他的感恩之心。长辈也不再倚老卖老地叫他“**崽”了，而是客客气气地喊作“一凡”。包括外爹、外奶都改了口，亲切得让人辛酸。等他拿出钱来，外爹却有点慌乱。大舅妈果然有疑问，嘴里说不用还了，眼睛却死勾勾地盯着。最后钱是还了，事情却弄得不清不楚，好像他在做秀。
　　日期：2014-09-02 10:05:18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父亲身体硬朗一点，就可以重返校园继续他的大学梦了。上学比赚钱重要多了！别看他现在挺风光，可赚得再多还是农民。只有考上大学，才能转成国家户口。有了国家户口，才算有了铁饭碗。有了响当当的铁饭碗，才能活得有尊严。这就是农民的可悲可怜之处！国家户口原是城里人与生俱来的特权，结果却成了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奋斗目标。

　　想到自己又能上学了，他激动得一夜没睡。乘着进城买拐杖的机会，他到学校转了一圈。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个别同学还在用功。他不禁有点失落，总觉得少点什么。随后他又去操场看了看，发现宋大成正搂个女孩发急。宋大成是他表哥，人称“老范进”。初三复了三年才考上，现在高三又复了三年。要复就好好复啊，可他还风花月雪的。宋大成倒是不急，说考不上明年再考。